陳衍走過去抱住她,滿腔憤懣不知往何處傾瀉,只能將懷中之人箍得死緊。林淡穠被他半抱半摟,窩在他胸前,慢慢閉上眼睛。兩人抱在一起,默默無語。
少頃,殿中響起陳衍的聲音,似懊惱似嘆息,只是茫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去。
他說:“穠穠,我該拿你怎麼辦啊……”
霎時,林淡穠淚如雨下。
陳衍手插在她發間,任她用淚水浸染自己的衣裳,眼眶一圈發了紅卻沒有落淚。他的手順林淡穠未挽起、披散著的長發一路往下,到發尾又抬起手看,五指間纏著兩根長發,還是烏黑墨亮的。
他們的白首之約……
定情之日,陳衍在林淡穠送他的宮燈上又畫了一個自己,寬袖遮掩下是交握的一雙手。自此,孤人成雙對,相約共白首。
林淡穠帶陳衍去那棵聽了她許多心事的老樹下,那也是他們真正初遇的地方。兩人共同將這盞“背影成雙燈”懸掛其上,然後相約白首……
但,此時此刻……
“我們,好好治病,好嗎?”陳衍開口道。
林淡穠應了。
陳衍又道:“朕不信,普天之下,難道就無一人能治好這病嗎?”
林淡穠又應一聲。
陳衍再道:“穠穠,朕是天子,天會憐子的……”
林淡穠這回沒有再說話,只是眼淚已經肆虐下來。
過了一會,她才哽咽著,輕輕地“恩”了一聲。
陳衍聽到了,只能抱緊了她。
可惜天沒有憐子。
傅蟬問診了林淡穠,極老實地給了一句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陳衍怒極卻被林淡穠止住,她心裡已經大概清楚了自己是得了什麼病。涼宮之藥有害於子宮,許是體質許是用量,總之就是被感染了。這病埋得久了連她自己也只以為是痛經虛寒抑鬱而導致的問題,如今一下子爆發出來,絕不是易於之輩。
林淡穠安撫住陳衍,心裡忽然有些擔心。陳衍是皇帝,不是沒有過失敗挫折壓力,他也不是一個受不住這些的人,相反他很強大。但林淡穠知道,他決計沒有嘗過摯愛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她有一瞬間甚至希望陳衍對她的感情能膚淺些,這樣也許能少些痛苦……
她想了很多,卻只是抓住了陳衍的雙手輕輕拍了一下,對傅蟬說:“你盡力治即可,”她不知想到了什麼,抿唇一笑,右頰現出一個小小的梨渦:“絕沒有因為大夫治不了病,就殺了他的道理。”
陳衍望著她,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聽她說話,心裡卻想殺大夫這種事情古往今來還少嗎?老曹殺華佗、齊閔王殺文摯……從來侍君如伴虎。
陳衍少時讀這些時,十分不屑,自覺理智君主絕不會做這種事情。但他知道自己方才確確實實起了殺心,險些失言,幸被林淡穠止住。天子一言一行皆有記錄,皆可以成為聖令,讓人揣摩不安,故不可妄說。但大約是執掌這生殺大權久了,坐慣了這至尊之位,也難免生了驕傲,失卻本心。
陳衍望著林淡穠,見她笑容,心裡漸漸平靜下來,他說:“貴妃說的對,你放心治。治得好有賞,治不好……”
他一頓,一字一句承諾道:“……不殺、也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