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必寄出的時候也是別別扭扭的,這盒子樸素得讓人過眼即忘,像是不情不願地要將自己藏起來。
蕭尋章眸光輕動,接過信來,把信封拉出一角,而後突然想起了什麼,抬手對杜管事揮揮手道:“你先退下吧。”
蕭尋章聽見杜管事退出時闔上房門的聲音,才又垂眸展信,看看小朋友藏什麼呢?
“義父:
見信如晤,望君珍重。
吾至滇遠,時日雖短,卻已於陳陳相因中知其舊弊,又有新瑕相添,腐敗已極。義父往日憂思,吾歷經幾事,遂得窺一斑。
幸而此處山高月小,林深不盡見青山。吾甘冒朝廷之大不韙,為此地剜腐肉,刮陳毒,猛藥去痾,惟盼義父安心,且釋遠念。
另,吾於市井中漫步之時見一寶器,從前在鄭都鮮少見到,故隨信送至,得義父一觀,實其大幸。
遙祝義父得償所願,把盞只為賞心事,歲歲皆開顏。
謝懷禦
元和七年七月二十七日”
寫這信大抵也是磋磨了許久,首行的稱呼與次行的問候,墨色都濃淡不同。
蕭尋章初展信箋時,還有為謝懷禦那聲“義父”調笑兩句的心思,而後行文卻讓他不知該作何感想。
這些年來,他想護著謝懷禦,可他知道護不住一輩子,故而又只得將其推到臺前,逼著他早早見識些虎豹豺狼。
然而他又不願其一路坎坷,為此總忍不住縱著他,跑到前頭去為他鋪路。
現今謝懷禦去了滇遠路,表現至今都如他所期待的那樣出色。
蕭尋章這個做義父的,卻遠達不到謝懷禦信中的期望。謝懷禦讓他切莫記掛,他不可能不記掛。這世上蕭尋章的血親已死絕,稱得上一聲“親人”的,惟餘珞娘與懷禦而已。
而珞娘與懷禦又是不一樣的,蕭尋章想不清楚是哪裡不一樣,他只是覺得,當謝懷禦這麼個口不對心的性子,偏在關心他時,總要顯露出那些藏不住的直白,真是令人歡喜。
蕭尋章開啟下面的盒子,看到了妥善收藏在其中的腰帶軟劍。他失笑,當真是別出心裁。
也許謝懷禦同他的心思是一樣的,何嘗不想站到他身前。只是謝懷禦還站不到,便送來軟劍,權作代勞。
其實,蕭尋章自元和元年前從前線退下後,便整日裡與人在筆墨上風刀霜劍,已許久未真正動過武了。
他手腕一轉,劍影犀利地從眼前劃過,白光一閃,在蕭尋章瞳裡映出當年城樓,殺伐震天。
滿眼是血色,滿身是膽魄。胡兒也懼我烈酒洗劍,縱馬揚鞭入敵陣。
與君再憶當年事,卻道是殘陽落照,金戈遠逝。
罷了,困籠雀只合酒穿腸。
蕭尋章“噌”地將劍收回腰間,闔眼定神,將那些煩雜的思緒都偃了,提筆將方才的字寫完,欲封入信時又覺不妥,便重又磨墨,找了箋信紙過來,回道:“放膽去做!”
謝懷禦對著天光將這四個字看了又看,無奈,看不出別的名堂來。只能將其妥善收起了,壓在了枕邊案上。
兗州府衙來了人,說是山匪派了人來相商,特來叫謝懷禦快些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