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刀背厚實平闊,刃口夾鋼,刀尖上鑽了三個孔,用以鑲嵌鏽色斑駁的銅環。裴知候認得這刀,是魏良的環首刀。
魏良兇神惡煞地看著他,嘴上還不忘了客氣,說:“裴兄怎的這般生疏,快請坐下!”
“魏兄,魏爺!”裴知候雙腿發軟地被魏良摁坐下來,說:“連文是我獨子,年未弱冠,對族中事物一概不知,還請魏爺行行好,莫要遷怒於他。”
魏良不滿道:“你哪隻眼睛看見老子遷怒於他了?!不過是與你家小子聊得投機,叫來玩幾日。”
“是是,多謝魏爺關愛連文。”裴知候胡亂應著話,說:“我知前些日子是我們怠慢了魏爺,為此特湊了些禮來,還望魏爺笑納。”
魏良手一揚,裴知候轉身看去,發現麓北寨的小廝們,已在車仗下忙活著搬運了。
既已笑納了,裴知候討好道:“還望魏爺大發慈悲,讓我見見連文,他母親在家中也想他得緊。”
“見見自然是可以的。”魏良說:“只是恐怕尊夫人還得多想上一些時日。”
裴知候當他是黑了心要獅子大開口,咬牙道:“若是能換得連文歸家去,傾家蕩産我也是願意的。”
“傾家蕩産?”魏良怪異地說:“老子項上人頭都在你手中攥著了,你倒來跟我說傾家蕩産?!我看是捨生取義吧?!”
裴知候急道:“我與我兒性命皆在魏爺一念之間。魏爺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
魏良語氣森然,說:“便從你們那糧道說起,怎麼你一進寨,那山下關口登時就被圍住了呢?”
“魏爺見到的可是廂軍?”裴知候說:“這糧道被收歸廂軍半載,我入山時須得其應允,故而廂軍的指揮使沈構才在關口處盯著。”
魏良說:“廂軍後主事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想是那斷了好事的謝懷禦吧。”
謝懷禦也來了?!裴知候趕在半夜讓夫人去打點沈構,就是想趁謝懷禦醒來前將事都辦妥,誰能想到,這沈構真敢半夜上門,去擾了主子的好夢。
謝懷禦來了,那圍山就是真要沖著剿匪來了。裴知候知道自己在謝懷禦眼裡罪大惡極,不敢指望動起手來,謝懷禦會願意多下一道命令在亂局中保住自己。他現在該考慮的,是要趁早帶著孩子退出去。
裴知候嚥下口水,說:“想是小謝大人體恤下情,特親身前來看護。那廂軍人數眾多,應該都是來保護他的,待我出去與他說了,自然就散開了,魏爺不必多慮。”
“那可不行。”魏良說:“你兩片嘴皮上下一碰,出去了仍做你的倉司。謝懷禦麾下金戈一響,老子人頭落地。老子做什麼相信你?”
“不不不是的。”裴知候極力否認道:“魏爺您素來是知道的。大鄭朝根本發不起戰時的軍餉來,謝懷禦帶了再多人來也只是虛張聲勢,他若是敢真刀實槍地動起手來,那銀子流水一樣地淌,憑他背後的攝政王也未必填得上。傳回朝內,定然是要遭禦史臺彈劾,攝政王也擋不住太後下令讓他回朝的。”
魏良油鹽不進,說:“老子做什麼相信你?”
裴知候繼續解釋道:“今歲來了兩路安撫使,一位是這倚靠攝政王的謝懷禦,另一位就是太後手下皇城司派出的楊觀。太後與攝政王爭奪把控朝綱的權利,若能把謝懷禦召回去,這滇遠路就是楊觀說一不二,往上就是太後權勢壓了一頭。謝懷禦再不顧忌你我死活,總得顧忌他那義父攝政王。”
魏良壓根就搞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的朝政,光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機構就令他聽得頭昏。他只一句話:“老子做什麼相信你?”
“來人。”魏良對手下人吩咐道:“讓魏大人好生跟他那寶貝兒子待著。誰給他放行,就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