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因為頭一次在木樨樹下的模樣太醜?或是扮俘虜惡心到他了?
她晃晃頭,揮去腦中不切實際的東拉西扯,她自嘲地笑:笑話!自己好歹活過一次幾十年了,不過區區一個十八歲的愣頭青,還怕不能讓他愛上自己?
這樣想著,心裡倒是松泛了不少,蘇琬兒抹了一把臉,複又抬起頭,大步朝大明宮走去。
……
遠離鬧市塵囂,京城東南瑜景山,蔥蘢密林掩印下的,是一片典雅氣派的殿宇,碧瓦朱楹,簷牙高啄,廊腰縵回,逶迤起伏于山林間。正脊鴟吻為禦制琉璃彩雕,“孤鶩”圖案的滴水均為特製瓦當,亭閣相映,茂竹修林,氣勢恢宏,綿延數裡。
與歷代的太子府皆緊靠禁中不同,李肇的府邸遠離大明宮。作為劍走偏鋒的太子,李肇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清冷又孤傲。他完全不需要於自己的父母眼前討寵,以求穩固東宮的地位,他甚至還會怨懟蒼天,為何不賜予他一名兄長,這樣他便不必代替李家承受這樣一份不堪的重擔了。
李肇正呆立在廊簷下望著後花園中那滿樹的桃花發呆,那滿樹的嫣紅讓他想起了那顆嫣紅的胭脂痣。
那個喚作蘇婉兒的姑娘,他許久前就曾聽過她的名字,可惜一直養在深閨人未識。都說蘇家琬兒有“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那日木樨樹下驚鴻一瞥著實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與其說琬兒給他留下的是驚豔的容貌,不如說是她那不同於一般閨秀的灑脫與豪邁之氣讓李肇對她另眼相看。
她表演的小醜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高門貴女也可以將自己的尊嚴如斯踐踏在她自己的腳下。他無端心痛不已,這不是她本來的樣子,他不希望看見這個樣子的她。
李肇的眼中有微光閃動,他勾起了唇角,輕輕攬下一枝桃花放在鼻尖輕觸。
夕陽西下,霞光萬道潑灑大地,李肇身著玉色絳紗袍,九章纁裳,呆立桃花林,漫天金光撒在他身上,龍章鳳彩,霞姿月韻。
良娣柳芃來到殿門口,望著落日餘暉下的太子失了神。不知殿下遇到了什麼難捱的關,這幾日他都心緒不寧。府中的幾位側妃與良娣都卯足了勁兒給他準備了歌舞酒宴討他歡心,有千嬌百媚在側,可殿下依舊頻頻走神,連玉秀新作的飛天舞都引不起他的興趣。
“殿下。”
柳芃溫婉的朝李肇呼喚,“殿下,快到酉時了,您該進宮了,晚宴就要開始了。”
見李肇兀自盯著那樹桃花瞅個不停,柳芃繼續開口。“殿下若是喜歡這花,臣妾便給殿下采一些回屋放著可好?”
太子殿下憂思過重,柳芃不想看他終日愁腸百結的模樣,就算這太子之位再難坐,也不至於終日與自己賭氣,自己毀了自己的身子啊!
“不用,孤的房間裡沒有陽光,沒有和風,若是採下來,花兒可就活不長了。”
李肇放開手中的花枝,直直沖柳芃走來,他淺淺地笑,“芃兒賢惠,替孤打點的這桃花林深得孤心,許久未能與卿賦詩作對,芃兒且準備準備,家宴過後,孤來尋你,今晚,卿卿陪孤好好小酌幾杯……”
李肇的聲音低沉又溫柔,柳芃揚起蛾眉,沖他婉轉地伏身,“臣妾恭候殿下……”
李肇頷首,抬起柳芃的滑膩柔荑輕輕捏了捏,便頭也不回的往院外走,留下一抹蹁躚修長的背影沒入炫目的霞光,無端地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