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夏連忙搖頭,想到小爹看不見,便又喃喃著否認道:“不是的……”
小爹沒有理會宴夏細聲細氣的否認,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這彈琴的人是誰?”
聽見小爹問起那人,宴夏連忙又朝著彈琴那人看去一眼,旋即匆忙擋在小爹身前,搖頭道:“小爹,我該回去了……”
小爹輕笑一聲,懶懶靠在桌旁,煞有介事的道:“你要是喜歡聽琴,倒不如聽小爹彈給你聽,這家夥雖然彈得不錯,但我也絕不會輸給他。”
宴夏怔了一瞬,終於收拾好心情,開口道:“小爹不要說笑了,我們回去吧。”
“說笑?”小爹神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好笑著道:“我說笑什麼了?”
宴夏垂眸道:“家裡根本沒有琴,我也從來沒見你彈過琴,小爹你根本就不會彈琴,你只是想我高興故意這麼說的。”
小爹笑了起來,摸了摸臉上那把將自己與“斯文俊秀”四個字完全隔絕開來的大鬍子,無奈笑到:“是是是,這都讓你給看出來了,我不會彈琴可我會講故事啊,你不是喜歡聽那些打得上天入地的故事嗎,想聽什麼小爹給你講,保管比這曲子好聽。”
宴夏似乎有些心動,小爹扶著桌子等著宴夏開口,誰知她頓了片刻,卻仍是搖了搖頭小聲道:“可我就是想聽曲子。”
小爹面上笑意微斂,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這個女兒如今究竟是個什麼心思,他複又在桌旁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等宴夏乖乖坐好,這才湊到她身旁小聲問道:“給小爹爹說說,那彈琴的究竟是個什麼人?”
就在兩人說話之間,酒樓中琴聲一曲已畢,短暫的寂然之後,又是一陣輕然如幽泉回響的曲調傳來,宴夏面上神情上多了一抹遲疑,似乎是想了想才終於輕聲應道:“他是鎮上酒樓裡新來的琴師。”
“新來的琴師?”小爹聽到這裡,也忍不住好奇起來,緊接著追問道:“鎮上什麼時候多了個會彈琴的家夥,我怎麼不知道?”
南河鎮遠離商道,深在山中,幾乎可說是與世隔絕,所以整個鎮上也見不得什麼生面孔,常住在這鎮上的人,相互幾乎都能夠叫得出名字,然而在小爹的印象中,這鎮上還真沒有彈琴能彈成這個樣子的人,否則這酒樓也不會這麼多年一直讓他把幾個故事顛來倒去的在這說書。
聽見小爹的疑惑,宴夏很快搖頭解釋道:“他不是鎮上的人,他是從外面來的。他彈琴的時間是上午,小爹你每次到下午才來說書,說完了就回去,自然不會注意到他。”
“外面?”小爹的口氣總算是嚴肅了幾分,他朝著宴夏這方轉過頭來,他一雙眼睛早已經瞎了,但這會兒向著宴夏,不知為何卻讓她生出了一種被注視的感覺。宴夏還沒來得及探尋這種感覺的來由,小爹已經再度開口問了出來:“他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
“他……他叫蘇傾,是從南方穎城來的。從前家境不錯,不過聽說三年前那裡出了些事,穎城被人一把火燒了,他無處落腳,陰錯陽差才流落到了南河鎮。他會彈琴,正好南河鎮酒樓裡面缺個琴師,酒樓老闆就請他來幫忙了,順便也給了他一個住處。”宴夏這般說著,總算是將此人的事情給解釋了清楚。
然而得到了宴夏這麼一段清清楚楚的解釋,小爹的神情看起來卻算不得好看,他指尖輕叩著桌子,等了半晌才終於疑惑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宴夏頓時沒了言語。
小爹再度開口詢問,他的嗓門不算大,但在這曲聲裡卻顯得尤其嘈雜,宴夏生怕他的這些話讓誰給聽了去,連忙起身阻止小爹說下去,壓低了聲音解釋道:“他剛來的時候受傷不識路,是我在鎮外林子裡見到他,將他接到鎮上的。”
“你?!”小爹顯然沒有料到宴夏與此人還有這般前緣,他當即忍不住叫了出來,好在被宴夏立即又阻止了下文。
宴夏有些不自在的往那處彈琴的人望去一眼,見那簾幕後的人似乎未曾發覺此處的動靜,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回頭對小爹有些著急地低聲道:“小爹你別問了。”
小爹自然也聽出了眼前小姑娘話中的著急,他微微挑起眉峰應了一聲,接下來果然沒有再多問。不過縱然這樣回應,他的心思卻也隨之到了那個彈琴的人身上,只是他雙目失明,縱然是對那人深感興趣,卻也看不見他的模樣。
時間緩緩過去,待到下午,那琴師離開簾幕後面,回到內院,小爹依然沒能再從宴夏的口中探出什麼來。
接下來就是小爹說書的時候,酒樓裡面的常客永遠都是那些人,他說的故事永遠也都是那幾個,久而久之眾人幾乎連情節都能夠背得出來,自然也沒有了什麼新鮮感,人們自顧自的吃喝著,也沒人去在意小爹究竟說了些什麼。就這麼一直到傍晚,小爹說完了故事,這才回到宴夏面前,讓宴夏幫忙收拾著東西,兩人一道回了他們所居住的院中。
宴夏和小爹回去的時候,二孃正坐在房間外的臺階上艱難地繡花,三爹扛著幾袋東西在搗弄著什麼,宴夏如常的與眾人打過招呼,接著扭頭往她那大爹爹的房間看去。大爹爹的房間依舊緊閉著房門,其中沒有任何聲息,只有些許燈火的光焰自房間窗戶透出,滲透出些許暖意。
大爹爹的房間總是關著門窗,屋內十分黑暗,所以大爹爹只要醒來,便會將燈火點上,宴夏已經習慣了他這般,所以每次回來只要看到房間的燈火點著,就知道大爹爹是醒著的,在她看來大爹爹只要醒著就是一件好事,不管他在房中做著什麼有沒有出聲,都讓她感覺安心不少。
確定了大爹爹醒著,宴夏便又去了廚房開始折騰晚上的飯菜。南河鎮中一成不變的日子又揭去了一頁,宴夏打掃好院落之後,正準備如往日一般回屋休息,卻沒料到一道身影正靠在她的房門外面,似乎早已經等待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