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著雙刀冷光乍現,房中氣氛就又隨之變得劍拔弩張起來,秦朝楚依舊被雲清瀾抵在劍下,可面上卻是一派平靜淡然。
或者說自始至終,他就一直都是這麼一副溫潤表情,即便被雲清瀾用利劍所指,即便頸側鮮血早已染紅他的素色長衫,他也只依舊是溫著嗓音開口,沖雲清瀾道:“雲小姐,其實你知道的,赤金察不能殺。”
雲清瀾眸光動了動。
張平良廊上房中幾番勸阻,霍丞川更是與其交戰百回,在他們眼中,如今滿含悲痛的雲清瀾已然被恨意沖昏了頭腦,於是刀鋒和質問就都一股腦地向著雲清瀾撲面而來。
因為顯而易見的,只要赤金察一日還是達臘王,兩國百姓間的和平就一日還要仰仗他,如今災荒未去,亂鬥剛平,此時殺了達臘王,兩國之間紛爭再起,那那些好不容易從苦難中脫出身來的人們,就又要陷入無盡的水深火熱中。
事實上,就是雲清瀾帶著他們和那些百姓從兵荒馬亂的世道中走過來的,於是他們就更想不明白那個從來都是捨己為人的雲小姐怎就突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他們同雲清瀾大談這天下間的仁義道德,就更覺得雲清瀾是要為一己之私毀掉百姓來之不易的希望。
而在那些此起彼伏的教條似的空話道理中,只有秦朝楚仍舊用那雙溫潤的眼眸看著雲清瀾的眼睛,沉和地沖她說:
雲小姐,其實你知道。
在她不被理解,孤注一擲的今日,也只有他,正透過她通紅的雙眼,溫柔地注視她痛苦不堪的心靈。
雲清瀾闔下眼。
是,她知道。
就如同她知道天下人的命運,此刻就再次系在了她手中無涯劍那極薄的劍鋒上。
京都城外,她為蒼生拿起劍,而今夜,她又要為蒼生放下劍。
張平良霍丞川為百姓謀沒有錯,秦朝楚為天下謀更沒有錯,甚至在偃旗息鼓這件事上,就連主動求和的赤金察都沒有錯。
——可為什麼?
為什麼她永遠都站在錯的那一方?
武帝昏聵,她是背國的叛將;蠻王兇殘,她是亂世的罪人,揭竿而起後她被千夫所指,為親血仇時她又被屢屢阻攔。
可這分明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事,為何偏偏到了她這裡,就這麼難?
為何這天下萬物,莽莽蒼生,就只有她雲清瀾,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雲小姐,你知道的。
她知道?
她知道。
她知道!
“啊——!”
寂靜無聲的客房中,一聲激烈到極致的怒喝驟然從雲清瀾胸口嘶嚎而出,在這無可奈何、聲嘶力竭的一吼中,雲清瀾霍然收回了架在秦朝楚頸側的無涯劍,緊接著又看也不看地向著身側方向用力一擲。
鐺——
隨著一聲巨響,無涯劍被深深釘入客房牆壁,只餘露在外面的半截劍身和劍柄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