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時,一道悠閑緩慢的聲音突然自那圓臺後方響起,只見那坐在地上的呂蓮生不疾不徐地站起身,看見走在最前的慧敏皇後,就輕笑著喚她一聲。
“呂蓮生,李玄臻把吾兒帶到哪去了?”
慧敏皇後當即上前厲聲斥問道。
“公主龍鳳之身,自是要跟陛下一道成仙。”呂蓮生目光轉了轉,落在其後的雲清瀾和秦朝楚二人身上,就又笑道,“哦?長寧郡主也來了。”
他看著雲清瀾身側的秦朝楚:“看來長寧郡主這是要踩著龍虎軍的屍首去當稷元皇後了。”
呂蓮生話落,雲清瀾登時臉色煞白。
“佛觀佛,鼠見鼠,小人之謀自難解穹天之慨。”卻聽秦朝楚適時開口道,“武昭帝寡廉鮮恥,自絕後路,今日落在這濁穢地底,也算是找到歸宿。”
秦朝楚話說的難聽,可呂蓮生卻好像也並不在意,只見他頗為隨意地擺擺手:“秦太子約是誤會了。武朝也罷,稷元也罷,都不過是些凡間俗事。陛下神仙聖體,既今日飛升,且還管這些庸事作什麼。”
呂蓮生頓了頓,又提起一抹笑幽幽道:“故而方才呂某那句,是真心實意地恭賀秦太子和長寧郡主謀得天下。長寧郡主有先見之明,早早叛出雲家撇清關系,今後珠聯璧合坐擁江山,悠悠之口罵雲不罵秦,高枕無憂,豈不快哉?至於史書如何寫,還不是全憑二位手裡的一支筆?”
呂蓮生當了一輩子丞相,識人斷性的本事不必說,那嘴上功夫自也是非同一般,既已知其身份,再聯想這些時日雲清瀾的所作所為,如今呂蓮生是隻消一眼就看出其心中糾結,是字字句句都往雲清瀾痛處戳。
秦朝楚聞言登時心中火起。
雲清瀾憂慮武朝百姓的日後生計,更是始終介懷二人間的身份差別,這些時日與稷元書信往來,他是費盡心思才勸得父皇改國號為大胤。如今千山化坦途,眼看著雲清瀾就要敞開心門,可呂蓮生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卻極有可能就此打破他小心翼翼求來的一切。
秦朝楚微微側目,就見雲清瀾正低垂著眉眼,額角發絲垂落叫人看不見其間神情,秦朝楚見狀面上就倏爾閃過殺氣,他不再多說,正欲就此徑直上前結果了呂蓮生,卻聽雲清瀾突然指著圓臺側堆積的屍體開口道:“這些人,都是丞相殺的。”
雲清瀾嗓音沉沉,叫人聽不出喜怒。
“一人得道,雞犬昇天。”呂蓮生也隨著雲清瀾的話一道看向身邊的屍體,“陛下養尊處優,即便是到了天上,身邊也不能沒有人跟著伺候。帶著他們,是他們的福氣。”
呂蓮生說的坦然,雲清瀾就在這雲淡風輕的應答聲中又道:“那二十年前伐稷之戰,也是丞相斷了龍虎軍的糧草。”
雲清瀾說的平緩,其間語氣不是詢問,只做陳述。
她一邊說著,就一邊隨之緩緩抽出掛在腰側的無涯劍:“清瀾叛國背家,萬世罵名自是會自己擔著,只是丞相逼殺祖父,陷害父親叔伯,坑害龍虎軍,血海深仇,清瀾便於今日來討。”
見雲清瀾不由分說地拔劍,呂蓮生便也不再多說,他自知命絕今日,就也跟著從地上撿起一把血跡斑斑的長劍來。
這呂蓮生頗不熟練地雙手持劍,然後又著看向雲清瀾道:“一群凡夫俗子,居然也想攪擾陛下飛升,長寧郡主自尋死路,那呂某今日就替天行道,拿了你們這群妖孽!”
天?
雲清瀾突然笑了一聲。
李玄臻庸政害民,他算哪門子天?
如今血流成河,他又行哪門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