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皎,雲清瀾兀自立在帳前,默然不語。
她看著銀光鋪滿大地,眼前的難民們就在這朦朦薄霧似的月色中四散離去,看著那些因被人逼迫走投無路而滿懷憤怒和死志的背影,再想想明日的慘狀,雲清瀾只覺心口絞痛。
是她無能。
“他們應當為雲小姐做些什麼。”卻聽靜靜站在一旁的秦朝楚溫聲安慰她道。
人在做,人在看。
他們或許膽小,或許怯懦,可這些天雲清瀾是如何為他們搏命奔走,他們不是看不見。
為了他們,雲清瀾失怙失親,背一身罵名,既捨身來救,那麼今日身陷困頓,他們自也應當為她做些什麼,就如扶靈送棺那夜雲府亮起的火燭。
更何況,這本就是自救。
“今日之事···多謝五皇子。”雲清瀾回過神來,看著秦朝楚滿是血汙的素衫低應一聲。
可秦朝楚卻眉眼微彎:“雲小姐何必道謝,在下這自也是應當的。”
想起城門前秦朝楚說的話,雲清瀾神情就又是一滯,她面頰生出幾分滾燙,嘴唇翕動兩下:“可我,我什麼都沒做過。”
雲清瀾抬起眼,定定地看著秦朝楚頸側那道尚未完全癒合的殷紅刺目的傷痕——
並且,她很愧疚。
從衡蕪山下初見起,秦朝楚就對她太好了。
從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
這半年來,她不是沒有懷疑過秦朝楚的居心,可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卻又有什麼好被別人覬覦的地方?
在自己的事情上,雲清瀾慣是不自信的,就如同在那道她所投向世間的目光裡,也總與生俱來般地懷著股不為人知的卑怯。
她生在雲府長在雲府,雖看著衣食無憂,也是個堂堂正正的千金小姐,卻總也一直見不得光,盡管身邊也有零星的幾個人陪伴,可娘親憂鬱哀怨,兄長日日忙碌,笛靈聒噪卻總是廢話連篇,祖父對她動輒斥罵,勒令她的一切,並於漫長的時間中摧毀她的意志。
她每日除了練習模仿兄長的一招一式一言一行,溫習默揹他生活裡的大事小情細枝末節,其餘的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待在僻靜的角落裡,很多時候,都會生出世界虛幻的錯覺來。
她沒有自己的生活,也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她自己想要什麼。
——其實做一個影子,本就不該想要什麼。
——其實他也沒有問。
可很奇怪的,他卻知道——
他知道她的恐懼,知道她的桎梏,也知道她的迷茫,他就好像是上天突然賜來的,如神祇一般出現在任何她需要他的地方。
他護她救她,寬慰她引導她,他幾次拼上性命救她於危難,可細細想來,她卻沒有為他做過什麼——除了架在他脖子上的那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