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問他要幹什麼?
他要在這萬人空巷時,扯下他虛偽的皮子,要在這眾目睽睽下,指著他骯髒的鼻子,替驚才絕豔的亡妻,痛罵一聲“不配”,替埋骨荒山的老父,高叫一聲“不仁”!
季知方死死瞪著飛仙臺上被萬眾矚目的李玄臻,枯瘦的身軀因極度憤怒而微微顫抖,但他還是挺起身子,指著高臺上的人影放聲道:“李玄庸,今夜你開壇祭神,那當著天下人神的面,你敢說說,大長公主她,到底是怎麼死的嗎?!”
飛仙臺內外回蕩著季知方石破天驚的質問,高臺上的人面色陰沉,凝視著季知方久久一言不發。
“怎麼,你不敢說?”季知方冷笑一聲,“是不敢說,大長公主是被你親手喂下的毒藥,還是不敢說你把奄奄一息的大長公主扔在皇陵,打算活活困死她?”
此言一出八方皆驚,武昭皇帝和平聖公主間的深情厚誼天下傳頌,如今竟卻有人說平聖公主是被其一手扶持的親弟所殺,可看武昭皇帝一言不發的樣子,此事卻又好像真如這季知方所說一般。
李玄臻不說話,季知方就繼續道:“為了武朝萬事太平,更為了能讓你穩坐皇位,大長公主不惜手刃四個胞弟以解後顧之憂,結果萬事大吉後,你卻竟要把大長公主給一腳踢開。”
手刃血親有違天道,大長公主為武昭皇帝犯下如此殺孽,武昭皇帝後來竟過河拆橋,若當真如此,這武昭皇帝倒是真的不忠不義。
“若非爾等挑撥,又怎會引得陛下與大長公主離心!”正此時,站在一旁的呂蓮生再度開口,作為親歷當年黍米之變的舊臣,他指著臺下的季知方怒道,“就是爾等蠱惑大長公主另立新政,這才引得朝政分崩離析,把陛下逼到那般不仁不義之地,如今竟還要反咬一口!”
“哪裡來的狗顛倒是非。”季知方卻連看都不屑看呂蓮生一眼,“武昭盛世是誰所建,到底又是誰想另立新政,你一個半路出家只知奉承的說嘴郎中,狗仗人勢二十年,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你···放肆!”呂蓮生被罵得一愣,你了半天,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呂蓮生雖比季知方年長十幾歲,可季家根基深厚,又曾在朝中壓制呂蓮生多年,是以對上季知方,呂蓮生總在氣勢上矮一截。
“皇姐是到了該退位的時候。”不知過了多久,飛仙臺上才終又重新響起那道低沉的聲音,李玄臻冷眼看著季知方,頓了片刻,“怎麼,你們季家當真就一清二白問心無愧?”
“李玄庸,”季知方聞言冷嗤一聲,“你終於不裝了。”
李玄珠確實死在宴請秦雄的那夜,或者說,是在那夜被李玄臻餵了毒藥然後送進皇陵。
當時李玄臻以為李玄珠定然活不到第二天,卻沒想到中毒後的李玄珠被季知方偷偷救了出來,後又跟著季家一道流落衡蕪山,最終在衡蕪山裡毒發身亡。
至於原因,大概是因為李玄珠在宴上突然提起的那個婚約。
如今還在朝中任職的老臣或許依稀還能記起來,當時宴上觥籌交錯,眾人把酒言歡之際,滿面春風的李玄珠突然起身,說自己即將與季家長子季知方定立婚約。
自天下大亂後幼帝登基政權不穩,武昭年初李玄珠垂簾聽政,為武朝國事操勞多年,如今天下太平,可她自己卻早過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國而忘家,大長公主為武朝社稷殫精竭慮,令人敬服,是以婚約一出,不少朝臣都上前道賀,只有高坐金案的李玄臻面色陰沉。
李玄珠素有治世之才,其聲名在當時不比武昭皇帝弱,若再與桃李滿天下的宰相之子聯姻,日後誰又會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李玄臻忍不了,自是隻有賜死這一個法子。
可李玄珠對李玄臻算有大恩,毒殺親姐,此事傳將出去必會被天下人唾罵,是以李玄臻輾轉一圈,終是將刺殺大長公主的罪名按到了季家頭上。
如此看來,後面黍米玉璽的事,到底是呂蓮生的詭計,還是李玄臻的授意,便要兩說了。
“朕對皇姐,仁至義盡。”面對季知方的譏諷,李玄臻卻神色如常,他緩緩開口道,“皇姐於朕,便如漠地生花,若有餘地,朕便負天下人,也絕不會辜負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