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紅棺中人就是季嬌的太爺爺?
可奇詭的是,這窟中黑棺棺面光滑亮麗,棺前還留有灰末紙錢,看來是常被人祭拜,而那紅棺卻少有人擦拭,上面還落著厚厚灰塵,看起來是久無人問津。
若為先祖,又豈有不拜之理?雲清瀾若有所思地看向那高懸南珠,這紅棺之人···莫不是皇家?
武朝以黑為尊,以紅為貴,朝中一品大臣下葬若得隆恩可啟黑棺,而皇室宗親下葬則多用紅棺。
難道這裡安葬的,是朝中重臣和皇親?
可若是朝中重臣,又何以會帶著全族流落至此?
雲清瀾想起衡蕪山中的險峻地勢和山間毒霧,舉族來此無疑是自尋死路,這季家倒是不知犯了什麼罪。
她的視線在洞窟中緩緩流轉,最終落到黑棺前的一方銅盆上。
銅盆中滿是灰末,隱隱可見一角書信殘留。
雲清瀾將那殘信撿起來看,信的前半部分都已被燒毀,只留了最後幾行:
“……武帝昏聵,雲家敗落,今龍虎軍不過盜匪之師。偷盜搶掠無惡不作,實乃天下之恥。父在天有靈,萬莫對此賊軍憂心。
今棄姓埋名,只為茍且偷生,兒無言自辯,只等九泉後再向父跪罪。不孝子知方敬上。”
偷盜搶掠無惡不作,雲清瀾看到這裡不由得皺了皺眉,季知方說的大概是龍虎軍掘拿番薯一事,不告而拿,此事雲清瀾自知理虧,只無聲地抿抿唇。
至於棄姓埋名,又留下舊名在這祠堂中,看來季知方是真的打算帶族人投奔稷元了。
雲清瀾微嘆了口氣,想起些許事情來。
十丈天坑裡初見知方時,她就發現,知方身邊的不少山民都或多或少藏有隱疾。他們有的四肢僵硬行動不便,有的則神情呆滯口齒不清,其中更尤以年輕山民為最。當時雲清瀾並未多想,直到如今見過季嬌後才想通因由。
衡蕪山環境惡劣,本就不宜居住,季知方帶族人久居於此,日子長了難免染上各式各樣的怪病。這些怪病症狀不盡相同,跛足啞口,厲害些的染上劇毒全身潰爛,就像季嬌那般。
他們身在山中缺物少食,年紀小的族人耐力不佳,病了也常得不到醫治,只能苦苦捱著,落下一身頑疾。
可這總歸不是長遠之計。
如今季知方要帶族人們尋條活路,對此,雲清瀾無話可說。
她將殘信放回銅盆,又起身將季嬌和葛秋竹的生辰牌掛上洞壁,一邊想著被困鐵籠的秦朝楚,一邊緩緩踱步在萬牌祠中。
遠遠看見棺木前的案幾上隱有一塊凸起,雲清瀾上前看了發現,竟是一道奏疏。
那奏疏未批紅朱,其上不過寥寥數語,雖從筆跡上能看出其與為季家族人提寫靈牌的同出一人,可這奏疏看起來也著實太雜亂了些。
疏上字初時遒勁有力筆走龍蛇,到後面卻筆力漸弱字跡淩亂,甚至連墨跡都看不太清,叫人生出幾分奄奄一息之感。雲清瀾費力地看了許久,才勉強辨出其中內容。
“季氏老朽,枯骨殘肢,二十載鞠躬盡瘁,只一圖海晏河清。卻不防賊竊左耳,矇蔽聖聽,既昧天下人傑之福地,又汙我季門百年之清名。臣老無力,留此遺疏,惟盼餘名可召能士。故土已別,故人已遠,家破人亡且可不顧,不敢盼君垂憐昭雪,但留一方末枝殘線,乞有後來者上清聖側,下誅妖邪。”
奏疏字字泣血,季鴻儒雖人在深山,卻句句難掩對當今武帝的憂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