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歲笑著遞過纏枝蓮紋杯:“加了蜂蜜,不膩的。”
轉頭見燕回時立在珠簾外,玄色錦袍襯得眉目愈發清冷,故意打趣道:“燕公子再不來,珍珠都要泡發了。”
燕回時指尖撫過案上《營造法式》,書頁間夾著的硃砂批註令他眸光微動。
自從那日聽她說起“人人平等”的異世,這姑娘便再不肯規規矩矩喚他官職。
“喚我回時便好。”他撩袍坐下。
燕傾城咬著蘆管猛嘬一口,琥珀色奶茶沾在唇珠上:“上月李尚書千金生辰宴,用的還是酪漿呢!”忽又想起什麼,杏眼圓睜:“哥,你早知有此物,竟瞞著我不帶我來嚐嚐鮮!”
沈嘉歲瞧著燕回時耳尖泛紅,忍笑轉開話頭:“若尋得咖啡豆,還能做提神醒腦的飲品。我從前在圖書館當差,全靠它續命。”
“圖書館?”燕回時捏著青瓷杯的指節發白。
“就是你們所說的藏書樓。”沈嘉歲倚著窗欞,望見戲臺上正在除錯皮影燈,“我們那兒女子不僅能讀書,還能考狀元、當丞相。農婦可著短打下田,女將能披甲戍邊...…”
琉璃盞“噹啷”落在波斯毯上。
燕傾城怔怔望著指尖奶茶漬,忽然想起母親總對著西洋鏡發呆的模樣,嘴裡還喃喃唸叨著:“這吃人的封建社會!”
“所以我娘才會總想著回家,她在這裡壓根活不下去...…”她慌忙用帕子捂住嘴,淚珠子砸在手背。
沈嘉歲輕撫少女顫抖的脊背,默默安慰。
“別提起傷心事了,看戲吧。”
紅綢帷幕徐徐拉開,燕回時指尖捏著的茶盞泛起漣漪。
戲臺四角的琉璃燈漸次點亮,將金絲楠木雕琢的亭臺樓閣映得流光溢彩。
青衣水袖如煙雲漫卷,旦角開腔的瞬間,二樓雅座的桑老夫人攥緊了佛珠。
“十八年錯換羅裙帶,骨血親竟作陌路哀——”老生顫巍巍的唱腔裡,燕傾城已哭溼三張絹帕。
沈嘉歲托腮望著臺下,見前排布衣老婦正用袖口抹眼淚,嘴角噙了絲笑。
這出《明珠記》是她親手改的本子。
真千金被親孃嫌舉止粗鄙那段,特意讓琴師加了段《哭皇天》的曲牌。果然見西側雅間珠簾晃動,隱約傳來貴婦抽噎聲。
“沈姑娘好狠的心腸。”燕回時轉著翡翠扳指,“非得讓人哭溼半條街的帕子才痛快?”
沈嘉歲撥弄暖爐,炭火爆出幾點星子:“燕公子方才不也抹了三回眼角?”
話音未落,戲臺突然鼓樂齊鳴。真千金抱著包袱衝進雨幕,臺頂機關灑下的銀箔如瀑,惹得滿場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