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朱雀大街揚起黃塵,裴佑騰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
裴佑騰歸京,首要之務便是入皇宮向聖上呈報自己的履職情況。
此行由沈文淵這個女婿作陪,一路上,沈文淵不斷向他敘述著朝堂之上的風雲變幻。
目光凝視著裴佑騰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沈嘉歲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心中明白,外祖父的體魄已不再強健,年近花甲,實際上已到了該頤養天年的年紀,然而他依舊懷揣著對更高地位的渴望,不願止步。
人們總是嚮往攀登更高的位置,但若是以生命為代價,那就未免過於慘重了。
在這權利的征途上,每一步都需謹慎,以免得不償失。
裴家下榻的三進院落裡,沈嘉歲正扶著裴老夫人跨過垂花門。
青磚地上新栽的晚香玉沾著水珠,廊下掛著八寶琉璃燈,映得老夫人滿頭珠翠愈發明亮:“淑貞這修繕功夫倒比在清河時強,連影壁上的《蘭亭序》都拓得齊整。”
“母親謬讚。”裴淑貞剛要開口,忽見馮氏捏著帕子輕笑:“到底是京城地界,連青磚縫都比清河講究。只是…”
她扯了扯女兒桃紅襦裙的粗布滾邊,“彤彤這身行頭,怕是要被貴女們笑作田舍奴。”
沈嘉歲指尖摩挲著青瓷茶盞,素銀簪子映著秋陽:“舅母可知御史臺陳大人家眷,上月因戴錯一枚禁步被參了僭越?”她掠過裴彤髮間俗豔的絹花,“外祖父剛回京述職,多少雙眼睛盯著裴府的碗盞。”
“歲歲這話在理!”裴雍鶴拍案震得茶湯四濺,“燕回時那身補丁官服,聖上讚了三次‘百官楷模’,這才是為官之道!”
馮氏眉頭緊蹙,滿臉疑惑:“這怎麼可能呢?一位官居三品的顯貴居然身著打了補丁的衣衫,分明是故意要在眾人面前樹立廉潔的形象,只怕這不過是一場表演罷了。”
沈嘉歲嘴角微微抽動,笑容中帶著幾分不屑:“你認識燕大人嗎?怎能輕率斷定他的行為是出於做戲呢?”
燕回時自幼便命運多舛,母親因嫁得非人,婚姻不幸,最終選擇了與丈夫和離。
她帶著一對兒女,搬遷至郊外,憑著自己的勤勞與堅韌,獨自將孩子們撫養成人,燕家確實出身貧寒。
燕回時踏入仕途不過短短兩年,即便他分文不花,所有的俸祿悉數積攢,那些銀錢加起來只怕也數目有限。
燕家的貧困,並非偽裝,而是真真切切的困頓潦倒啊!
馮氏絞著帕子還要爭辯,忽見沈鈞鈺立在廊下。
少年一襲竹紋直裰,腰間掛著永定侯府的羊脂玉牌,倒襯得裴彤腕間絞絲銀鐲愈發黯淡。
“鈞鈺表哥…”裴彤捧著茶盞的手直顫,胭脂染紅了耳垂。
沈鈞鈺後退半步避開茶湯,眉間蹙起川字紋:“秋闈在即,恕侄兒失陪。”
說罷轉身疾走,袍角掃落階前海棠。
馮氏急得扯裴淑貞的衣袖:“兩個孩子打小定的娃娃親,眼瞅著年紀都不小了,還是得抓緊把婚事辦了!”
“大嫂莫急。”裴淑貞瞥向垂首不語的沈嘉歲,“歲歲說得好,姻緣要處得來才作數。”
自打歲歲接管侯府生意以來,她便明白這丫頭心裡裝著乾坤,聽她的話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