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了件襯衣,釦子沒扣,胸前繃帶纏得嚴嚴實實,腦袋上也纏了幾圈,繃帶間擠出一撮白毛,神采奕奕地翹在額前。
作為一個不久之前還站不起來的人來說,他現在精神得簡直像是還能沖出去和三頭犬打一架。
拉妮婭看著他,越發感覺世界真的很不公平。
之前站不起來的那個現在都活蹦亂跳了,她明明站到了最後一刻,現在反而只能躺在床上,像個植物人一樣,對著隊友幹瞪眼。
她決定找個普通的話題:“這裡是哪?”
傑森又咬了一口蘋果,不過這次他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似乎在思考怎麼回答。
“你在韋恩企業資助的醫院,如果你希望,你可以在這裡躺到他破産。”最後他說。
拉妮婭:“……我躺不到那麼久。”
傑森懶洋洋道:“我有個建議,你應該看看自己的病歷再說這句話。”
他抬起手,似乎想把另一隻手裡的蘋果丟給拉妮婭,不過最後一刻,他改了主意,離開門框,向著拉妮婭走過來。
在她的注視下,他把房間一角的沙發拉到她的床前,順手把啃了一半的蘋果放在床邊櫃上,轉身向房間另一頭走去。
病房裡居然還有個小廚房,傑森在廚房裡翻了會,帶著把水果刀和垃圾桶回來,隨意地往沙發上一坐,雙腿岔開,開始“唰唰”削蘋果:“你弄碎了你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還有肌肉纖維,神經,血管——你能想到的一切,徹徹底底,最精通酷刑的大師都做不到這麼好。”
他一邊削蘋果一邊大聲抱怨,長長的蘋果皮從他的手指間漏下去:“你的好園丁讓我問你是不是把自己塞進了水磨機裡,祈禱他沒有心髒病吧。還有,你的管家給你帶了花,說真的,你不覺得你家的生態有點奇怪嗎?那盆百合起碼有十英尺高,毒藤女會愛死你的。”
拉妮婭目光追隨著蘋果皮落進垃圾桶裡,才重新抬起來。
她一直知道傑森擅長各種武器,也看過他把匕首玩得像是能開出花,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削蘋果……這麼一想他削土豆估計也很快。
……拉妮婭忽然有點想吃咖哩。
她把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趕出去,專心看傑森削蘋果。因為常年戴著手套,他的手顯得有些蒼白,隨著動作,手背上的血管微微凸起,從面板下透出淡淡的青色,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指根和掌心覆蓋著槍繭,銀色的刀光在他指間翻飛,像是攏著一隻扇動羽翼的蝴蝶。
傑森三兩下就削完了蘋果,目光在她裸露在外的手上停了下,沒有直接把蘋果遞給她,而是繼續轉動蘋果,刀光紛飛,很快把蘋果切成了一疊薄片。
一片片蘋果花瓣一樣攢簇在一起,偏偏還保持了完整的形狀,看起來漂亮得簡直像是藝術品。
“你連個監護人都沒有,他們甚至不敢給你做手術,不過手術方案我看了,大概要往你的身體裡打進幾千根鋼釘吧,”他把蘋果遞給拉妮婭,抽了張紙,擦掉水果刀上的汁水,把刀放在櫃子上,打算等會去洗掉,然後拿起剛剛啃了一半的蘋果接著啃,“接著我想起來這種事你自己就能辦到,所以我告訴他們只要把你喚醒就行,剩下的交給你自己解決。”
拉妮婭看著他遞過來的蘋果:“……”
我不想吃蘋果。拉妮婭心想。
她動了動手指,示意傑森看看自己現在糟心的狀態:“動不了。我們怎麼出來的?”
她的睡衣袖口折了幾道,露出了手腕和半截小臂,以及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痕,襯著她纖細的手腕,顯得格外驚心動魄,淺淺的血痕從她的手背一路延伸,沒入睡衣的袖口,可以想見藏在衣服下的身軀上還有多少傷痕。
拉妮婭沒數過自己到底幹掉了多少亡靈,不過想來應該是個極為驚人的數字,在這個龐大的數字下,受點傷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或者是因為利爪和尖牙,或者是因為飛濺的骨片,如果說傷疤的戰士的功勳章,那麼拉妮婭覺得自己大概可以開一個功勳博物館。
她昏睡的時候,身上的傷口已經被仔細縫好,粗略一看幾乎看不出來。然而如果湊近了看,那些皮肉外翻後被縫合的痕跡就像是雪地上的腳印一樣清晰,更別提傑森本來就對各種外傷十分熟悉。
感謝科技,起碼那群醫生還是把她縫好了,就像縫一隻被小朋友撕碎的玩具熊——說真的,要是真有哪個小朋友會那樣對自己的玩具熊,他一定會躲得遠遠的,他還不想真的在現實裡打爛什麼恐怖娃娃的腦袋好嗎。
他心不在焉地說:“哦,所以你沒看到超人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