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是個老油條了,隨便挖了幾下,便坐那兒不動了,又說閃了腰。
程曦嘴角勾了勾,沒說話,手裡也不停,又是挖了會兒,看著差不多了,便喊了那太監一聲,要過來搭把個手,那太監誒誒呦呦幾聲,揉了揉腰,才慢慢吞吞過來,許是瞧程曦老實,多出點力也從來不知埋怨,便總是在做活時裝模作樣。
白布一掀,是個破草蓆子卷著的宮女,二人一頭一腳,拎著那破席子便準備往坑裡丟,就在這時,那太監腳下一崴,席子裡的人便一下栽在了地上。
程曦沖他翻了翻眼,那太監也是臉上堆著歉意地笑了笑。
程曦無奈弓著身子將地上的翻過身來,這一翻身,不由愣住了神。
回到那巴掌大的破地兒時,天已經暗了,這會兒小翠和同屋那獨眼的宮人,還未做完活,趁她們沒回來,程曦在席子上扯長了躺著。
今日那勞死的宮人,是靈靈。
看到時那一瞬,心裡還是忍不住難受,她還要在這兒永巷待多久,也許今年的寒冬她也躲不過,到時候不過也是卷在個破草蓆裡,隨意躺在哪個淺坑中,這一世便畫上了句號。
一想到自己的將來,席上的人闔上眼沉沉嘆了口氣。
這個冬天極冷,夜裡小翠與程曦二人抱在一起才能睡著,但也被凍醒過數次。
同屋的老宮人雖依然不太搭理她們,可冷至極時,也會和她們湊在一團。
果然如那太監說的一般,入了冬程曦日日不得閑,每日都有被凍死的宮人,這後山上早已屍骨累累,有時候挖著挖著,便挖出半截子屍首來,她早習慣了,隨手便將捲起的席子丟了進去。
剛進永巷時,她還會在牆上記著日子,可時日久了,她便不在記了。
數著日子反而覺得更無了盼頭。
直到某一天,她夜裡沒在凍醒,去後山時,發現土裡鑽出了綠芽,她知道了,該過年了,或者,已經過完年了。
那夜她剛歪下頭,便做了個夢,夢見在雲山那汪冒著熱氣的溫泉邊,哼著小曲,靠在訾琰的肩上,不知是誰在身後推了一下,噗通一聲,她跌進了泉中,揮著胳膊蹬著小腿,便往泉上游,可誰知腳下忽然出現一支手臂,死死拽著她的腳腕。
程曦急了,只覺得胸口憋悶,喘不上氣來。
她用盡全力想將那支手甩開,可那手的力道越來越大,就在她即將摒不住氣時,終於看清了那泉底的人,是紅紅,正對著她微笑。
“醒醒!”
程曦睜開眼時天還未亮,同屋的老宮人已立在她面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這個丫頭一直在說胡話,是病了麼?”
老宮人指的是小翠,程曦低頭一看,小翠正歪在她胸前,口中喃喃,伸手一摸,便覺得面上滾燙得厲害。
程曦心裡一沉:“她發燒了,我去找人!”
“糊塗!”老宮人在她額上重重拍了一下。
這一下將程曦徹底拍醒了,若是讓嬤嬤知道小翠發燒,不但不會給一口湯藥,很可能會直接要了小翠的命。
這下她徹底慌了,顫著手去拉那老宮人襤褸的裙擺。
“真是麻煩吶。”老宮人抱怨了一聲,將小翠在地上放平,從那牆角席子下面拿出一個碗來,遞給程曦。
程曦接過來後,在自己早已殘破的宮裙上扯下一塊兒布,對著老宮人鞠了一躬:“實在麻煩您了,我先去外面取點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