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孝被悶柱子問得一愣,一時間不知道應當如何回答。
悶柱子也沒有等他回答,只是自言自語,“當年我們隨著大將軍出征,掃平北境匪患,又保過燕狄邊疆,只因為大將軍告訴我們,我們今天背井離鄉,便是為了明日還大燕一場盛世太平!可是現在……”
重重一頓,悶柱子攤開雙手,“十年了,我們老了,大將軍死了,可盛世太平在哪裡?”
獨孤孝低下頭,悶柱子口中的大將軍是董蠻武,而這問題,他回答不上。
方才那聲質問,似是用盡了悶柱子的力氣。他頹然放下雙手,“大將軍究竟是如何死的,你心裡明白,我也不想深究。原以為你的野心更大,你能完成大將軍尚未完成的事情。可是……看看我們飛羆軍成了什麼?”
悶柱子重重一拳砸在地上,“我們飛羆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是我傻,不應該抱有幻想,或許在大將軍死的那一天,飛羆軍就不存在了。”
獨孤孝終於咬了咬牙,“飛羆軍還有機會,只要我們這次能夠反敗為勝。”
“我知道……”悶柱子苦笑著扯了扯嘴角,“只要反敗為勝,我們依舊是那一支天下強軍。不過,那有什麼意義呢?我累了,現在只想回家。我想念家中嚴父,想念家中醜妻,想念家中幼子,想念北境的草原,想念在那裡的一呼一吸。”
獨孤孝雙瞳顫抖。他低下頭去,不然悶柱子看到自己眼中的動搖。
悶柱子繼續說道:“我聽說,你也來自北境?”
獨孤孝點了點頭,“我來自漆平。”
悶柱子眼睛裡似乎亮了一些,“呀,那麼說,我們還是同鄉?”悶柱子又問道:“那你怎麼去了昌隆?”
獨孤孝眼中透出一絲回憶,“我爹病逝之前與我說,走出去,才能看看這天下有多大。”
悶柱子微微一笑,“十年前,我也是這麼想的。我覺得家鄉的一切都很平常,平常得令人乏味。可是現在想想,還是家鄉純粹自然。我們原本就不屬於這裡,不屬於這個詭計多端的世道。我們是北境的孩子,養育我們的,是北境的風霜雪寒。可太多冰孩子,在這裡成了一攤汙水。”
獨孤孝陷入沉思之中,緊緊抿住雙唇。
悶柱子突然又問道:“你當初,為什麼害大將軍?只是為了升官發財?”
獨孤孝猛然抬頭盯住悶柱子雙眼。
兩人對視片刻後,獨孤孝低聲說道:“因為大將軍老了,他的血冷了,他已經止步不前。”
悶柱子看了獨孤孝許久,突然伸出手摸了摸獨孤孝的腦袋,“你還是個孩子啊。”
獨孤孝先是一愣,隨後立即將腦袋挪開。
悶柱子看著自己手心笑笑,“大將軍不是老了,他只是明白了,一腔熱血,是救不了這個天下的。”
獨孤孝怔怔地看著悶柱子,口中呢喃出聲,“一腔熱血,當真救不了這個天下?”
悶柱子沒有回答。
散落在地上的篝火,也將要燃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