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似乎比剛才好了一些,雖然面色還是蒼白如紙,但面容已經恢複到了淡漠如常,見安老爺走進來,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安老爺看著他,伸手搭脈,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說:“慢慢調理,不可再去解毒了。”
我聽著有些慌了,插嘴問為什麼,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無理有些厭棄,但還是答了:“以毒攻毒,毒性雖然剋制,卻都鬱積於體內,每一次發作都會比上一次毒性更強,也更痛苦,就算初澈內力深厚,心智堅定,也很難再熬上一次。”
“那我師父……”
“我給他開一些藥,慢慢調理,待春日轉暖,便會好些。”
我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安老爺掃了我們一眼,說:“你們都出去,我有些話要問初澈。”
果然,他對我們剛才的突然的轉變還是放心不下,許是心知是師父出的主意,打算好好盤問一下。
我剛剛轉頭要出去,又聽他蒼勁低沉的聲音說:“你……”
我們都回頭看他,見他竟然正盯著箬茜,“我叫你……”
箬茜猶疑的問道:“我?”
安老爺點點頭,慢慢的緩了一口氣,說:“老夫知道你也是苦命之人,你和子亦有什麼話便出去說吧,今日之後,你們就不要再見面了。”
我看著箬茜,她木呆呆的愣著,兩滴眼淚吧嗒落到地上,然後她強忍著哽咽,深施一禮,“謝安老爺。”
“去吧。”
我看到老頭子的臉上竟然帶著一絲無奈。人心都是肉做的,這樣可憐的女子,經歷了多年人世浮沉的他怎麼會不知道她也是實屬無奈,但是家訓如此,在他古拙頑固的心裡,這樣的女子可以讓人同情,卻不可讓人接受。
我們悄無聲息的出了房間,安大哥讓他府中的幾個小廝到院外等候,他拉著箬茜的手去到師父的房間,今日一別,至少要八九個月才能相見,不知他們有多少心裡話想要說。
我一個人坐在清冷院落的石凳上,一側的房間是互訴衷腸的苦命鴛鴦,另一側房間是互鬥心智的兩個男人,門外,是今天看盡了熱鬧的幾個小廝,我坐在院中,竟然有些無聊。不由得暗笑自己還真是一個被師父保護的一無是處的閑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師父的房門開了,安老爺走出來,我起身行禮,然後打算去叫安大哥出來。
“慢……”他竟伸手阻攔我,我回頭看著他,他嚴肅銳利的眼睛裡帶了一絲微弱的慈愛,“不用叫他們,我在此等。”
他說著,坐到我身邊的石凳上,眼睛不自覺的掃向那房門,卻沒有說什麼。
我偷偷的看著他,那個古板刻薄的安大神醫,而今也會為自己的兒子做出一些妥協了。其實在他心裡,又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孩兒能夠快樂,能夠娶到心愛之人,可是他作為安家的老爺,不得不為名聲考慮。就好像初家的夫人逼著師父去查我的身世一樣,在他們的那個位置,只能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
我寧願相信,在安老爺的心裡,他很想對自己的兒子說:“孩兒,你喜歡誰,就去和誰在一起吧,只要你過得好,爹就放心了。”
然而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不得不去看世人的眼光,不得不去考慮自己努力維護了大半輩子的這張蒼老的麵皮,不得不去面對著列祖列宗的靈位,繼續做一個尊孝守道的子孫,去拷問自己心裡敢不敢如此放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