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師父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不食人間煙火,一個卻遊戲人間。而這樣兩個人竟然可以一起下棋,一起喝茶,甚至可以一起聊一些我聽不太懂的事情,我看著他們,總覺得奇妙。
初清大哥的官做得風生水起,比我爹當年在這個官職時還要厲害,我知道這其中有我師父的功勞,但他不在乎,他去衙門的理由很簡單,只是奉母命去協助自己的兄長而已,其他的事情,一概與他無關。
盡管如此,隨著案子一件一件的多起來,我師父的麻煩也隨之而來了。
那日,他帶著我去城外拜祭初府老太爺,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群黑衣人和明晃晃刀。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殺人。
手起刀落,速度快的只能看見一個影子,我這才知道,他每日晨起習武,恐怕只用了不到一分氣力,也許是捨不得那滿園稀落的花吧。
當活生生的人一具具變成屍體的時候,他的目光依舊平靜如水,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不見殺意,也不見悲憫。
他站在一片屍體中間,依舊俊秀脫俗,卻著實震驚了我。
我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他白色的衣服上濺著星星點點的血跡,卻絲毫傷不到他幹淨的氣息,你做夢都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如蒼雪般的男人,剛剛毫不猶疑的殺掉了十四個人。
那天我的反應,讓我後悔了很久,當他提著帶血的刀向我走來的時候,我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
我看到他眼睛輕輕的眯了一下,通常他有這樣的舉動,那便是生氣了。
他猶豫了一下,把刀丟在地上,抬手喚我過去。
我戰戰兢兢地走近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腿都軟了。走到他面前,聲音都有些發顫,低低的叫了一聲“師父”。
他微蹙了眉,“回去吧。”
我連哼一聲的勇氣都沒有了,老老實實的跟在他身後,看他帶血的衣擺在風中輕輕的蕩著,裡面染著十幾個人的性命。
之後的一整天,我都不太敢靠近他,總覺得他身上有十幾個人的冤魂。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我早早的溜回自己房間,以書遮面,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滿腦子都是他面無表情的殺人的樣子。
原來他真的是會殺人的,他殺人的時候,情緒甚至沒有一點波動,就像秋風扯下一片枯葉那麼簡單,我突然覺得我以前惹怒了他那麼多次竟然還能活著,真的是命大。
正想著,他推門而入,徑直坐到我面前的椅子上,扯過我手中的書卷,輕道:“今天讀到哪了?”
我一下子懵了,今天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他若是生氣了……我不敢想今天的場面,那場面卻自己往我眼前飛,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只搖搖頭。
他沉默了一會,問道:“你害怕?”
我心裡暗想,師父啊,我這麼個命小福薄的小姑娘沒見過什麼大場面,看見你幾刀就砍死了十幾個人,我能不害怕嗎?
不過這些話我當然不敢說,只能默默的點了一下頭。
這時的我已經十六歲了,在他身邊八年,總以為他人淡如菊,心靜如水,而此時他坐在我面前,我卻有些不認識他了。
我突然想起當年臥龍崗上閑淡幽逸的臥龍先生,離了閑雲野鶴,染了紛爭擾攘,也是會置人性命不顧,一心為君主打天下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