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著腮幫子不服氣,第一天就被師父說笨,心裡難受極了,對著他走遠的背影做各種鬼臉。回過神來,又覺得不能丟人,父親找了這樣一個曲高和寡之人,怕是用了不少心思的,白天還說要和師父好好學呢,怎麼現在就不爭氣了呢?
我暗罵自己沒出息,說不定師父是在考驗我的心性,我可千萬別丟了父親的臉。
於是咬牙挪到燭火亮一些的地方,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研究那些破書。說來也怪,靜下心來,倒也不覺得如剛才那般困難了,有些不認識的字,意思也能猜得十有八九,連翻了幾頁之後,我竟有些讀的著迷。
不知過了多久,一碗清粥放在我面前,我抬眼正對上他的冷眸。
我餓極了,顧不上粥是涼的,幾口便喝光了,然後繼續讀書。
我本以為他見我如此刻苦會誇贊幾句,不想耳邊輕輕飄來一句,“讀完這本就睡吧。”
我聽得心裡咯噔一聲,天已經黑了,手頭這本我才讀了不到一半,要是讀完再睡,怕是天都該亮了吧。聽他的語氣好像讀完一本已經是恩賜了,也不敢多說話,只能勉強應著。
四更天的時候,我終於一知半解的讀完了這本薄的可憐的書,哈欠打的五官都扭曲了,回頭卻見師父仍然在案前,我不知該不該打擾他,小心翼翼的提醒,“師父,您不休息嗎?”
他抬頭看我,“你睡在我的榻上吧。”
“那您……”
他卻又低下頭,不再理我。
我對這個少言寡語的人真的有些不理解,明明眉目間尚有脫不掉的少年氣,卻偏偏言談舉止如此老氣橫秋,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長大的,難道他從孩提時便是如此沉穩寡淡嗎?
我實在是困了,循著屏風後的隔間洗了把臉,摸著他的床鋪就把自己窩進去,那床真硬,不知他那麼清瘦的骨骼撞在這硬板床上是怎麼挨的。
我睡得很不安穩,夢中都是父親轉身離去的樣子。
清晨起來,他正在院中舞劍,我看不懂,只覺得他的動作極快,騰空起落,擾得枝頭碎英紛飛,浮光掠影轉瞬即逝,我只看到模糊的人影在繁花飄落的幽靜小院中來回閃動,完全看不出是身上有傷之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停下來,寒光一閃入了劍鞘,回身走過來。
他今日的黑發高高的束著,少了幽逸,多了英氣,比昨日更加俊朗。
我看的痴,直勾勾的盯著他一步步向我走近,他沒有看我,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停了一下,說,“櫃子裡有茶,去煮一盞。”
我得了聖旨一般飛快的跑回去,找到櫃子裡的茶具,粗手粗手的捧出來放在茶臺上。他甩過來一本書,“不會煮就照著學。”
我應了一聲,低頭開始擺弄。
父親是愛茶之人,所以母親的茶藝十分精巧,我耳濡目染,也學得一些,雖然手腳幼稚,好歹那副架勢騙得過自己。
煙暖雨收的院落開始繞著茶香水汽,我嗅著那正宗的龍井,心想師父這裡可算是有一樣好東西了。
不一會,他從屏風後繞出來,換了身黑衣,依舊沒有任何裝飾點綴,襯得他沉靜的面色有些蒼白。
我沏好的茶恰放至七成熱,趕緊端了捧到他面前獻殷勤,提心吊膽的等他品評。
他喝了一口,低頭看了我一眼,說:“你沒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