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棲飛想了想,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讓他知道在這位年輕大人的面前最好不要有絲毫隱瞞,咬牙鼓足勇氣說道:“青城不甘心。”
範閒似笑非笑望著他:“明老太君已經死了。”
夏棲飛默然,明園大亂的時候,他正在領命前往北方送貨,所以並未參於此事。但在途中就接到了訊息,也曾見過最後江南百姓戴孝的那番場景,不由慘笑說道:“雖是死了,卻還是死的風光。”
範閒輕聲說道:“你知道明老太君是怎麼死的?”
夏棲飛愕然抬首,望著範閒,心想難道不是您幫著我逼死地?忽然間他地腦中一動,想到江南民心稍亂又平,明園在葬禮之後地異常安靜。不由想到了一椿可怕的可能。
“明青達?”他不敢置信問道。
範閒冷漠地點了點頭:“這事我也不瞞你,陛下要收明家是小事一椿,但要平穩地收明家,卻是極難地事情,如今這局面是本官好不容易謀劃出來的,你不要破壞。”
夏棲飛馬上想通了所有事情,原來提司大人與明青達暗中有協議,心中不禁感覺百感交雜。又隱隱有些恐懼,自己……會不會成為沒用的棄卒?
範閒接下來的話,卻又是讓他一驚。
“你不甘心,其實本官也不甘心。”範閒微笑著說道:“明家六房,如今你我只能掌著其中兩房。明青達經此一事,終於成為了明家真正地主人……我卻不能再明著動手……那老狐狸陰了我一道,你以為我不會讓他還回來?”
夏棲飛微張著嘴,眼中閃過熱切的盼望:“什麼時候動手?”
“不要一提到復仇的事情。就讓狂熱衝昏了自己的頭腦。”範閒似乎是在教訓他,又像是在陳述某件很偉大的、很遙遠的、自己的事業。
“江南的萬民血書早已經送到了京都,陛下訓斥我地旨意應該過兩天就要到了。”
範閒繼續說道:“這個時候,我自然不會再對明青達動手。”
“下官不明。”夏棲飛想到一件事情,疑慮說道:“明青達這般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會如此幼稚地相信,只要低下頭,大人就會給他一條生路?”
範閒讚賞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只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拖延時間?”
“不錯。”範閒嘆息著:“用他老母的一條命。換取一年的時間。我當日就曾經說過,你這位大哥,做事比我還要絕啊。”
“一年的時間?”夏棲飛疑惑說道:“能起什麼作用?”
範閒自然不會告訴他,京都之中看似平穩卻異常兇險的局面,只是冷笑著說道:“你大哥卑躬屈膝忍耐著,在兩邊搖晃著,還不是為了看清楚一年後地朝局。至於你我,也就看一年罷了。”
一年之後。那邊應該就會忍不住動手了吧?一年之後。自己就可以殺些人了。
“不要著急。”範閒說服著夏棲飛,同時也說服著自己:“你大哥是個聰明人。結果在兩邊間倒著,想兩邊都不得罪,所以最後也會死在聰明上。”
“因為歸根結底,他沒有力量。”
範閒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想到葉流雲在劍斬半樓之前對自己說的那三句話,不由心頭一寒,莫非那位大宗師看的比自己更遠一些,已經看到了某些自己沒有注意到地危險?
欽差在抱月樓遇刺之後,江南路總督薛清震怒,馬上做出了極有力的反應,明園的私兵全部被繳了械,而因為明老太君之死,江南百姓對範閒的敵意,也因為範閒的受傷,消除了少許——人心,本來就是這麼奇怪的事情。
總而言之,明園的力量再一次被削弱,已然成為了範閒手中的一塊麵團,隨他怎麼揉捏,只是如今地京都局勢,馬上要來到的聖旨,讓他必須將煮饅頭的日期推後些。
“明青達即便完全向我投誠,我也不會接受。”範閒唇角微翹,說了一句讓夏棲飛異常高興的話。
範閒平靜說道:“我是一個很記仇的人,你或許可以不在乎江南居前被殺死的那些水寨兄弟,可我記著,我派去保護你的六處劍手,死了好幾個。”
夏棲飛悲意微現。
範閒繼續說道:“明青達是聰明人,先前說過,所以他以為。在龐大的利益面前,這些看似尋常地人地死亡,我應該可以一笑納之……不過,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