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沒有父親的人。”範閒加重了語氣重複了一遍,“所以我很害怕自己不會做父親,故而先前的第一反應就是惶恐不安。”
範閒前世的時候沒有父母,這一世也沒有父母,更慘地是,前世是老天爺太不是東西,這一世是父母太不是東西——是的,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向來認為在教育子女這個環節上,母親做地也非常差勁,很讓他傷心。
他兩生成長的歷程都有這方面的缺失,給他的心理帶來了極大的陰影,往日或許還沒有察覺,可今日範府的喜訊卻將他的黑暗面完全映照了出來,他下意識裡拒絕承認自己要成為一位父親。
林婉兒滿臉憐惜地看著他。
“我的母親也不愛我。”範閒有些木然地說道:“或許你不相信,可是……她真的不愛我。”
無法愛,還是不愛?世人總以為葉輕眉便是範閒的母親,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之後,沸@騰#文%學收藏他對於那個遙遠的女人有的只是好奇和一股莫名的情感,只是隨著漸漸成長,身周的人不停地講著那個曾經光彩奪目的女人,身周的事不停地述說著那個女人的過往,身周的痕跡不停提醒範閒那個女人的存在。
久而久之,前世沒有獲得過母愛的範閒終於習慣了這一點,開始逐漸接受自己的母親就是葉輕眉,開始依戀這個名字——兩個穿越者孤獨地靈魂或許因為母子這一種最堅固的紐帶而互通了起來。
他承認了這一點。並且在北齊西山那個山洞裡,當著肖恩的面,親口說出了這句話。
可是看過箱子裡的信,知道了許多當年故事的範閒,不得不告訴自己,葉輕眉並不愛自己,不是指自己這個異世的靈魂,而是對這個肉身的兒子也沒有多少愛。他繼承了葉輕眉的監察院內庫慶餘堂,當年的人脈,親密的戰友。但這些不是她刻意留給他地,而且即便是留給他的又如何?
“我地母親不愛我。”範閒平靜說道:“不然她不會拋下我一個人走了。”
林婉兒想寬慰有些失神的他。卻不知該如何說起,那個早已故去地婆婆是怎樣光彩奪目的人物。自幼在宮中長大的她,當然清楚無比。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範閒皺眉想著,當那個箱子被開啟的時候,他就有些失望,因為那封信是留給五竹叔,而不是留給自己的,尤其是信中的內容。讓他更加失望。
“她稱我為混帳兒子。”他微笑著說道:“而且她沒有給我留下隻言片語……就這麼走了。”
“這種淡然,這種平靜,顯得有些冷靜到荒唐。”範閒皺眉想著自己的言情身世,總覺得自己地出生或許本來就是個很荒唐的事情。
他繼續說著,婉兒聽的卻有些心寒。
“她沒有告訴我,在這樣一個危險的世界裡該如何生存下去。她沒有告訴我。究竟誰是值得信賴的。她沒有告訴我,飯應該怎樣吃,老婆應該怎樣疼。”
範閒笑了起來:“她對天下的萬民有大愛。偏生對於自己地子女卻沒有什麼關注,這一點是不是很混帳?大概也只有這樣混帳的母親,才會生出我這樣混帳的兒子。”
說完這句話,範閒輕聲咳嗽起來,林婉兒從他腿上下來,一下一下捶著他地背。
範閒擺擺手,笑道:“好險,幸虧還有父親……”他指指前宅的方向,又說道:“還有奶奶,還有那兩個怪老頭兒,不然我這輩子還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
範閒一向是個很自持謹慎的人,像今日這般感慨的時間並不怎麼多,林婉兒一直插不進話,看見他漸漸脫離了一味傷嘆,乾脆微笑看著他,聽他一人的內心獨白。
“聽我唱首歌。”範閒忽然很認真地說道。
林婉兒點了點頭,有些好奇,一個大男人會唱什麼樣的俚曲呢?
範閒啟唇而歌,聲音清亮之中帶著三分酸楚,他的嗓音並不好,但這首曲調格外悠傷,悠傷之中又帶著三分期望,如雨後簷下支頜期盼母親歸來的孩子,像簷下被風吹雨打著的白布小人兒飄飄蕩蕩,渾不著力,只被那隻線牽著,說不出的哀傷,卻眺望著遠方。
……
“什麼意思呢?”
範閒唱的是一種林婉兒沒有聽過的文字,位元組發音有些怪異。
“歌詞的大概意思很簡單。大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