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種程度的痛苦還不至於讓他感受恐懼。
因為那少女氣味給他所帶來的幸福尚且還是可以承受的,那只是是讓格雷諾耶理解自己的才能並引出後來一系列事情催促他解開氣味奧秘的鑰匙。
他剛剛才在自己的世界裡構建了氣味的宮殿,那些數以萬計的氣味被這位國王陛下分列的愈發清楚——直到現在,格雷諾耶的氣味宮殿和他毫無自覺的傲慢,被這個神秘女郎身上的氣息輕而易舉的擊碎成了虛偽又脆弱的無數碎屑。
如果說先前那個女孩的氣味只是像融了蜂蜜的甜牛奶裡浸透了一條薄綢子,是一種柔軟甜蜜又極為純潔的美妙混合體;那麼眼前的女人的氣息就是某種更加宏大、更加複雜豔麗……像是一片驟然在格雷諾耶面前展開的氣味的海洋。
清涼的、熱烈的、甜美的、苦澀的……很難相信一個“人”的身上能感受到遠勝於這整片廣場乃至於這整個城市的複雜度,而且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些氣息全都是令人喜愛的,迷醉的……
只要一點兒,格雷諾耶就能為她發狂。
而現在,展現給這年輕人的是一片深邃廣闊不可捉摸的浩瀚海洋。
她的身上帶著類似於之前那個女孩子身上的氣味,但是那種氣味卻只是組成她氣味海洋的毫不起眼的其中一點,至於那些他曾經在那些暴怒和悲傷的人們身上聞到的氣味,在她身上反而彙聚成了某種苦澀又清澈的香醇氣息……而且和前者一樣,也只是她身上的一部分。
於是可憐的格雷諾耶被她徹底搞糊塗了,也開始發自內心的覺著害怕:她太神秘,也太複雜,複雜地遠遠超過了格雷諾耶所能承受的極限——所有格雷諾耶知道的不知道的那些美好氣味彙聚濃縮這一個人的身上,對于格雷諾耶來說無異於一次太過奢侈的饕餮盛宴。
——有那麼一瞬間,格雷諾耶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年輕的女郎,而是一個世界的集合體。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敬畏與渴望從何而來,如果說格雷諾耶對於那紅發少女的渴望與貪婪尚且還能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內,那麼眼前這人的氣味的複雜度龐大得只能讓他恐懼——即使女郎身上的氣味依然是夢幻般的美妙,遠勝於任何一種香氣也是一樣
他太信任自己的嗅覺了,乃至於當他的天賦帶給了他旁人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的真正事實的時候,這可憐人便只剩下了幼獸一樣細弱的嗚咽和瞬間軟下來的腿腳。
這時那女郎向自己走進了一步,格雷諾耶終於無法承受這種太過可怕的美妙,嚇得轉頭就跑——
於是這畫面落在旁人的眼裡,就是這奇怪的青年人盯著另外一個年輕的姑娘看了一會,結果在人家走過去的時候瞬間跑開的滑稽畫面。
可惜的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他們兩個:格雷諾耶生來沒有氣味,他被這個充滿著氣味的世界孤立在外,至於莎法爾……她想要不被人注意,實在是太輕鬆了。
讓·巴蒂斯特·格雷諾耶引起了莎法爾高度的興趣,這個世界上的天才絕對不在少數,被人贊頌的,被人恐懼的,莎法爾見過了成千上萬個“天才”,但是類似於格雷諾耶這樣的她卻還是第一次見。
這個時候的格雷諾耶尚且還不知道莎法爾賦予自己的極高評價,因為他正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如何儲存香味的工作和學習之中,他沒有貪婪到試圖儲存那位黑發女郎的氣息,這個時候的格雷諾耶覺得自己只要儲存下那個紅發少女氣味就可以滿足。
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心裡翻滾的情緒是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委屈和心酸——瞧啊!他放棄了一整個夢幻的世界,只用了一點點的甜品用來取代!
要知道在和氣味有關的事情上,格雷諾耶可是個相當稱職的吝嗇鬼。
這段時間裡,這年輕人用了些手段得到了一位香水師的教導和幫助,並很快的踏上了前往奧爾良的嶄新旅途。
至於莎法爾,她依然在繼續遊蕩,觀察,一直到了1766年的四月十五日,莎法爾才得到了那個年輕人的訊息。
“製造香 水的夥計讓·巴蒂斯特·格雷諾耶,”莎法爾仰著頭站在暴怒的人群之中,看著那個穿著制服的傳令官大聲的喊道,“應在四十八小時內被押到城門前的林蔭大道上,在那裡面朝天空地綁在一個木十字架上,然後由行刑者用一根鐵棍活活地猛擊十二下,使他臂膀關節、腿、髖和肩膀碎裂,並釘在十字架上示眾,一直到死。”
莎法爾抬著頭看著那個脖子上套著鎖鏈的青年,憑著極好的目力能看見原本神情麻木冷淡的青年忽然鼻翼翕動,然後他扭過腦袋,直勾勾的對著她的方向“聞”了過來。
莎法爾附近的人群立刻發出了驚恐的呼叫聲。
“他看過來了!”
“那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