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怎麼回答,他笑:“睡前故事,一個換一個。睡吧。”
那一夜我失眠了,和他在旅店的小沙發裡相擁,看著他沉沉的眼瞼一整夜。
時間一天天逼近,在西班牙停留的時間遠遠超出我的計劃。到了分別的時刻,我跳到他懷裡,看入他的眼底。
“從這裡到摩爾曼斯克,之後,很少有不凍港。這條線路很危險。”我說。
“好望角風浪窮惡,熱帶颶風給航行造成巨大威脅,這條線路很危險。”他答。
“你跟我走吧?”我問,他嘴角依然是一抹笑,清清淺淺,搖頭。
縱然我是烈火,也無法燃燒一座冰川。
“離開西班牙內海,我會遵守承諾,不再愛你。”
“我也會相信佛祖,第一個忘記你。”
我揚起那件大象圖案的披肩,寬大的布遮住兩人的大半身體,我們在巴塞羅那港口告別,熱情地擁吻最後一次。
他放下我,我才說:“回國之後,我去找你。”
老陳只笑:“一切都捉摸不透,一切都沒有定數。”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遇見老陳,像喝了杜松子酒大醉一場,酒醒了,他成了虛幻。
5.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回國後的一天深夜,我加班工作回到家,突然想起老陳,於是躺在床上給他發簡訊:你還在旅行嗎?
——不,回到浙江,收了一個學生。
——是嗎?多大了?
——十四歲的小姑娘。
——有個小姑娘陪著你,也不錯。
——有點吵……但是,確實不錯。
我就這樣斷斷續續地和老陳聊天,有一回過年,我正好有事在浙江,我發訊息給他:我來杭州找你。
他很快回了一個地址,我折騰了一路到他家,敲門,沒有回應。
他發資訊:我在外面,很快到家。
我坐在昏暗的樓梯上,有一刻恍惚地覺得我們像是同居的普通小情侶,我就每天安安靜靜等他回家。不過老陳一定不會這麼覺得,你知道,藝術家不太把他們可貴的心思花在這些瑣碎的情感上。
他揹著畫板回來,一身戶外的冷氣和風塵。感覺還是三年前那個樣子,只是這是大冬天,他穿著長風衣,黑白灰格子的圍巾鬆鬆散散地垂下來。樓道的燈光倏然亮起,我站起來,沒有打招呼,就看著他,等著他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