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恢複了僵硬灰白的表情,眼神空洞洞的。直叫寧家老爺心兒肝兒疼,怕她又怎麼不高興了,正愁著要怎麼討美人歡心,只聽霏音開口說:
“……休息。”
說完,她起身,直直轉身往外走。她雖然看不見,卻比很多正常人都要走得快,似乎早已經計算好了離開回房的路線。與徐憫言擦身而過的時候,她一下子又聞到那股獨特的赤雲木香,微微彎了彎唇角:
“謝謝。”
她聲音輕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
徐憫言卻笑不出來。他轉身,望見霏音的背影,消瘦伶仃,細成一束白骨美人,心下不由沉重嘆息:
這麼好一個女孩子,終究還是毀了青春。
他真的……能救得了她嗎?
經歷了種種風波,徐憫言成功打入了寧府。原本他被安排在大廚房當差,霏音略微朝寧家老爺使了點神色,便讓寧家老爺同意把徐憫言撥給她,從此做她專屬的小廚房總管。
看來霏音早已清楚自己最大的武器究竟是什麼。
美貌這種東西,就是得不到的才最可貴。倘若她天天月月捧個笑臉,即使她美若天仙,寧家老爺也總有膩味的時候。唯有這樣偶爾不經意地放一點笑意出來,才能得到生存的砝碼。
正好,她也不想給任何寧家的人好臉色看。
徐憫言趁外出採辦的機會,已經告知蘇清之和付濤二人,寧家五姨娘就是霏音,叫他們先不要輕舉妄動,等他觀望一陣寧府的守備環境,再尋機會把霏音救出來。
蘇清之應招寧府的賬房先生失敗,垂頭喪氣,見徐憫言如此說,只好答應了。他抓著徐憫言問了許多問題,都是問霏音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問著問著,他鼻酸哽咽:“霏音從小哪裡受過這種苦。她最挑食了,還挑枕頭。她一個仙女似的姑娘,被寧府的人這樣糟蹋,我、我……”
徐憫言安慰他:“沒關系,還有我在。”
他們能說上話的時間不多,簡單交代了幾句,徐憫言回府了。今天是他正式掌勺的第一天,他親自做了各式飯菜,命人擺上餐桌,然後立在桌邊,等著霏音吃飯。
霏音碰了幾筷子,味道雖比不上寧府大廚做的精緻,卻有一股難言的人情味。她眼眶有點發紅,揮手讓其他僕人退下,只留下徐憫言一個人,站在原地。她本想說點什麼,可長期的寡言幾乎讓她喪失了正確組織長句的能力,口型張張合合,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還是徐憫言先開口了:“霏音姑娘,清之道友讓我來救你。我是靈犀門徐憫言,你還記得我嗎?”
霏音怔怔點頭,點著點著,哭了出來。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可根本遏制不住,長期被壓抑情感洶湧而出,她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和徐憫言說著話:“真的、真是蘇師兄嗎?他、他還想著、想著我,對、對嗎?”
“你蘇師兄本來也想進寧府來看你,但是他應招賬房先生失敗了,託我先來照顧你。”徐憫言道,“你什麼都不用擔心,這些時候就安心養病,到時候見了你蘇師兄,不要叫他難過。”
霏音回憶起他們被趕出清塵門之前,她和蘇清之兩人都受了罰,跪在長老堂前不許起來。蘇清之心疼她,替她跪著,一個人跪了兩倍的時間。霏音心酸無比,她不認為這樣的清塵門值得蘇師兄再這樣奉獻下去,盡管她看不見,但是她知道,跪著的蘇清之,比站著的長老們要高大很多。
她越發食不知味,一個恍惚,手中筷子驟然滑落在地,一聲脆響拉回了她的神智。徐憫言彎腰拾起筷子,開門吩咐小奴快去換一雙來。
新筷子很快呈上來了,徐憫言一看,眉頭皺起:“這是誰去取的筷子?”
小奴榴碧細聲細氣地行禮:“是奴婢榴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