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被人死死押著跪在地上,口裡嘔出一條鮮血淋漓的舌頭,眼裡驚恐的淚水不停地往外流。
洛惜顏和婉悠然地走過去,蔥管似的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聲音依然是素日的柔美:
“洛羽,我這是為你好,現在遣送你出去,至少沒有人家會擔心你亂傳主子的是非,好歹還能有人收留。不割了你的舌頭,還逼我非殺了你不可?我來這也有段日子了,殺人什麼的倒不是不敢做,只怕讓我那菩薩心腸的師兄知道了,惹他心裡不痛快。你是沾了我師兄的光,明白了?”
丫鬟拼命掙紮著點頭,被拖下去了。那時書歌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怎麼說好和自己一起八卦的夥伴就莫名不見了蹤影,後來有人和他解釋說洛羽被洛家本家召回去成親了,書歌還覺得有些遺憾。
這些事,一如洛惜顏所料,徐憫言根本不關心。似乎他每天生活的意義,就是朝三年後秦函川醒來的那天更靠近了一些。
如今他終於能走向那間牢房,手扶在門上,竟然使不上力氣。
他顫抖得幾乎不敢開門了。
三年來,他不是沒有辦法買通看守去看上一眼,他只是害怕自己會在看到秦函川的第一眼就失態不已,潰不成軍。他低頭,死死咬了咬牙,手上勉強發力,吱呀一聲,推開了沉重的門。
秦函川被吊在一個架子上,鋒利的鈎子刺穿了他的鎖骨,雙腳懸空離地,衣物染上斑斑駁駁的血跡,空氣中泛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鏽味。他雙目緊閉,發絲濕漉漉地淩亂披散,臉色蒼白,腦袋歪在一邊,似是睏倦已久,正在補眠。青年的身體沒有停止生長,似乎被那團液體提供了充足的養分,生得肌體勻稱,四肢修長,完美如雕塑,卻唯獨缺乏真正的生命,彷彿被強行培植起來的一具死物。
徐憫言鼻子驟然酸了,他眼眶一紅,許久沒有感受過情緒的身體彷彿驟然被排山倒海的思念沖垮,伸手死死捂住嘴,甚至不敢呼吸,唯恐驚擾了秦函川休息。
他可以等秦函川醒來,長老們並沒有規定他必須要在多長時間內完成審訊,也許他在這裡靜坐十年,就這麼看著秦函川,都沒有人會來打擾他。
事實卻是,他開門的那一刻,秦函川就醒了。
不能夠再清醒了。
自從魔族血統覺醒之後,他的感官比常人敏銳了上百倍,他渴慕已久的熟悉氣息一瞬間被他捕獲,生生將他激醒。此刻,他渾身的血液已經沸騰著叫囂,想將面前的人捕獲,只需等那人走得近些、再近些……
徐憫言靜默地走近,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他凝視著秦函川的臉龐,暗自感嘆他的少年已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變成了輪廓硬朗的青年,不由又是一陣心酸。徐憫言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秦函川的臉頰,終於再也剋制不住,眼眶裡滾下淚來。
青年的臉頰是涼的,面板上還有痛苦留下的汗漬,下巴側的肌肉依舊緊繃著,顯然昏迷過去時還死死咬著牙。
忽然一聲巨響鎖鏈繃斷開來,秦函川驟然睜眼,伸手一攬,將徐憫言一個不防踉踉蹌蹌縮排懷裡。徐憫言驚愕抬頭,正對上秦函川幽深的黑瞳,彷彿要直勾勾看穿他的脊背。
“師兄。”
徐憫言喉嚨動了一下,一時竟緊張得不知道該如何答話。他思念時想像過很多次他們的再遇,卻都沒有現實的感官沖擊來得強烈。
秦函川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幹渴了很久。
“師兄,你恨我嗎。”
徐憫言說不出話,只是拼命搖頭。心裡的酸楚一陣一陣,疼得快要窒息了。他放在心尖子上呵護的少年,什麼時候竟被殘酷的現實迫害得如此患得患失。他回抱了一下秦函川,明顯感到秦函川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終於順直了氣,說:“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