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湛然凝神看著她,是很仔細的,打量的眼光。她的臉色不太好,有些慘白,目光觸及到她鬢發微濕的發根,忍不住抬手輕撫了一下:“做噩夢了嗎?”
這個時間點,失魂落魄的上天臺看夜景,多半是心情不好。而昨晚他們分開時她明明還好,現在就成了這幅模樣,除了做噩夢了,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種青黛“嗯”了一聲,似乎是在思考怎麼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夢到我小時候的事了。”
“願意說說嗎?”
“我小時候,看到一個人從天臺跳下去。”種青黛想了想,道,“就像蝴蝶一樣,飛走了,我抓都抓不住。”
“是我爸爸的一個病人。白血病,沒得治,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那時候我常去醫院,很多病人都認識我……”
她垂下了眸,掩去了眼裡的情緒:“他總是問我,醫院的天臺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光嗎。”
“我那個時候還小,對生死並沒有太大的概念。所以我不知道,他想從那裡跳下去。”
“我不知道天臺有沒有光,但我可以帶他去看。”
“我不知道他要從那裡跳下去……”夢境和當年的情形重疊,支離破碎的記憶又拼湊在一起,種青黛哽咽了一下,用力的做了個深呼吸,才繼續往下說去,“他讓我閉上眼,我乖乖閉上了,他說要用心去看,我也用心去看了,可為什麼我睜開眼,他就不見了。”
“砰的一聲……”
她只聽到重物墜地,砰的一聲。然後是驚呼聲,尖叫聲,各種嘈雜的聲音。她沒看到整個城市的光,只看到血色的花,還有花裡躺著的那個人。
那個人再也不會對她笑了,也再也不會問她,天臺可不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光。
夜色雖暗,卻掩不住血色彌漫。
“好了好了,別說了。”付蔚然抱住了她,很用力的將她摟在懷裡,又很輕的,拍打著她的後背,“別說了。”
“不是你的錯。”
“看,太陽出來了。”
付蔚然把聲音放得很輕,喑啞的音色,卻莫名給人以安慰。
遠處的朝霞層層疊疊,陽光從雲縫裡透出來,淺藍色和白色混雜著的天和雲都被瞬間迸發的光照得透亮。種青黛被日出的景象驚豔到了,甚至忘了自己還靠在付蔚然懷裡,她忘了自己身處何處,眼裡盈滿日色,亮得驚人。
付蔚然在看她。
她在看日出。
時間滴滴答答的,不緊不慢的過去,太陽啄破了雲層,曙光如水波四散,朝霞漸向遠處擴散,濃鬱的一抹紅淡了,稀稀疏疏的爬滿了半壁灰藍色的天,不過是幾個眨眼,天就亮了。
種青黛不敢再眨眼了,生怕再一眨眼,天又黑了,只是睜久了的眼睛生澀得不行,被風一吹,生理性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聽到了一聲輕嘆,然後是微涼的指尖貼在臉上的觸感,她就更不敢眨眼了,也不敢動,渾身僵硬,像被施了定身術。
反射弧再長她也該反應過來了,付蔚然的外套給了她,懷抱也給了她,她還哭什麼呀。
可是,好像更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