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念知道丁秋月為什麼發笑,關於何雲和她的男朋友,公司裡的同事沒少議論。這是因為何雲聲稱自己有男朋友已經好幾年,但是這個神秘的男朋友從來只出現在她的指甲上、脖子上、肩膀上,而據同事們分析,那個所謂的撒錢給她做美甲、買項鏈、買包包的高富帥男友其實並不存在,只是她為了掩蓋沒人要的事實打腫臉充胖子罷了。
牛念也想假裝有個多金男友,可是看看自己可憐的銀行存款,不禁感嘆:“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她每月工資交給媽媽兩千,再拿給爸爸兩千,剩下的也就只夠吃飯了。
還沒等牛念來得及再感嘆更多,就看見經理邵鵬風一般竄了進來,人未到聲先至:“趕緊的,都把桌面收拾一下,東西碼整齊,沒用的都收起來,垃圾丟掉丟掉,何雲,去把你跟前那倆垃圾桶倒掉。”
何雲的座位背對著辦公室窗戶,初春早晨的陽光從她背後曬進來,對映在她正舉著的手的手指甲上,照得那些水鑽都在閃光,何雲正眯著眼睛欣賞指甲上的美景,就聽見有人吆喝著她去幹雜活兒,她的目光從指甲縫裡穿過去,冷漠地打在邵鵬臉上,看得邵鵬不禁後退了一步。
在他們這種公司裡,按照客戶虛無縹緲的文字描述,呈現出高於客戶期待作品的設計永遠是倍受尊重的重要存在,邵鵬一個沒注意,隨口要求何雲參與體力勞動,簡直如同踩到一隻高高在上的優雅的貓的尾巴。
在何雲與邵鵬的對峙中,邵鵬很快便敗下陣來,沐浴在何雲鄙視的目光中,像一隻不受待見的醜陋野狗般夾著尾巴溜走了。
何雲翻了個白眼,淋漓盡致地演繹了對邵鵬的蔑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與她差不多同期進公司的那批員工,都是前任經理帶出來的,從剛離開大學進入社會,到能夠獨當一面,他們從工作態度到工作方法都留有前任經理的痕跡。
而這位空降來的邵鵬就不一樣了,也許與性格有關,與那個即使姐姐婚變都認真交接工作的前經理相比,更加年輕的邵鵬就顯得有些不著四六。
更糟糕的是,自從邵鵬接手公司業務,營業額連年下降。並不是他靠著裙帶關系不努力工作,正相反,邵鵬非常真誠地維繫著與客戶的關系,經常請客吃飯,與客戶們稱兄道弟,私人關系比前任經理好太多,可公司就是不賺錢,員工們已經兩年沒有漲過工資,加之辦公室換到現在這個地方,不少員工的交通費用翻倍,員工福利沒有補償,幾乎相當於降薪。
作為組長的牛念,已經跟老多提過多次,最後的結果是,老多組織全公司二十多人一起開會,會上大談員工價值、談付出與收獲、談進入職場的那些以未來拿退休金為目標的人沒前途,反正就是不提眼前最緊迫的漲工資。
牛念也不想總是考慮工資的問題,趁著邵鵬去財務室,趕緊把衛生弄了一下,垃圾桶倒掉,她真的很怕何雲哪天不滿意伸手就往邵鵬臉上撓。
何雲還是不太高興,皺著眉對牛念說:“念念,你一個組長,不要總是聽那些人的做這些事。”
牛念心裡想,我這還不是怕你們打起來麼,但是嘴上還是說:“一點小事而已。”
牛念這個組長還是前任經理任命的,一個組裡有設計有文案,一個比一個有想法,總得需要有個人來協調他們,尤其工作中更是如此,牛念也是臨危受命了。這麼多年做下來,工資沒多拿,活兒是真沒少幹。
來不及說別的,就看見邵鵬舉著手機,點頭哈腰地跑出去,估計老闆娘來了。
辦公室裡響起一陣輕微的哀嚎聲,今天耽誤的時間都將在明天擠出來,這是誰也不願意遇到的事,於是紛紛低下頭,裝作一隻敲擊電腦的蘑菇,盼著老闆娘不要注意到自己。
牛念記得老闆娘好像是姓陳,以前在一家老多常去的飯店當服務員來著,長相身材都不錯,肚子也爭氣,結婚沒多久就給老多添了個兒子。現在也是妥妥的四口之家。
另外一口是老多的長子,前妻離婚後回了老家,老家是個小城市,前妻覺得城畢竟是大城市,基礎教育好些,便把兒子留給老多,希望老多看在父子一場,能好好培養這個大兒子。
牛念不太打聽老闆家務事,只是聽說大兒子多鳴跟繼母相處不太好。這是難免的,畢竟多鳴已經上中學了,對待插足父母婚姻,把他媽逼回老家的年輕女人有好感才怪。
這麼想著的時候,陳女士已經走進來了,依然是從頭到腳一水兒的高檔貨,像一個行走的展示架。整個宏圖能與之一較高下的只剩下何雲。
不過何雲勝在精緻和搭配,陳女士則體現在投資上,單從市場價值來比,還是陳女士略勝一籌的。
大概是小三上位遺留的不安感,陳女士對引人注目的同性有一種天然排斥,就像她每次看到何雲,眼神總帶著混雜著厭惡和一點點膽怯的意味,想高高在上卻又自慚形穢,只好買更貴的首飾衣服跑到何雲面前,一心想把她比下去。
陳女士在算不上開闊的辦公區域裡掃視了一圈,邁步朝何雲的方向走過去,但是她並不找何雲搭話,似乎那樣有失身份,於是:“小牛啊。”
高貴的女人止步在牛念跟前。
周圍幾個同事默默送上同情的眼神,誰讓何雲是牛念她們組的呢。
邵鵬正跟在陳女士身後,皺著眉對牛念說:“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跟上司講話要尊重、尊重。”
牛念默默站了起來,此時此刻她無限懷念前任經理,那個雖然給了她很多壓力,但是也教會她很多東西的上司,比如他教她與客戶打電話,一定要等客戶先結束通話,在細節上以示尊重。從沒教過他們必須在因為單方面擔心自己地位不穩,而隔三差五來找長相漂亮的年輕員工麻煩的老闆娘面前低眉順目,更不會像邵鵬那樣,因為擔心客戶流失,而對各種無理要求無底線妥協。
真煩啊。牛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