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王加重了語氣:“當然要你盡快破境,也不光是為了我。你問問你自己,你難道沒有需要擔心的人或者事嗎?你能安心地在壺裡一直待下去……”
“殿下,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嗎?”田生不耐地打斷墨王,“如果你說完了,我就繼續回去打坐,盡快破境。”
墨王鮮少在說話時被人打斷,他訝異地看了眼田生,看來田生也是真的心急了。於是他大方地不與田生計較,淡然說道:“你明白這點最好。接下來我要說的,是關於你修行的路數。”
田生不由地抬頭,雙目炯炯地望著墨王。
墨王對田生的反應很滿意,繼續說道:“你與我修行的理念不同,我自然不能強行灌輸給你我破境的經驗和秘訣。你上次所說的,我仔仔細細地想了許多遍。你說,天地的靈氣本是一體,那麼有靈的萬物便能渾同為一。萬物變化不定,標準各異,所以你的修行不在於追求是非對錯,也不在於刻意分辨差異曲折,而是忘掉自己,順應時宜,保有空明虛靜的心境,以神識馳騁天地。是這樣嗎?”
墨王的神色嚴肅,眼神認真,這讓田生確信墨王不是在調侃自己。田生鄭重地回答:“恩,差不多是這樣。”
“那好。”墨王盯著田生的雙眼,誠懇地說道,“我暫時認同你的想法。但我若按照你這一套法則去修行,一定會遇到一個問題。”
田生好奇地問道:“什麼問題?”
墨王思索了一番,從容地說道:“萬物變化不定,卻同根同源,所以不該偏私任何一方。蒼天沒有偏私,籠罩整個大地。大地沒有偏私,託載一切生靈。你若要與天地共生,那你也不該有所偏私。面對萬物,若你沒有偏見,不抱私心,你能看到什麼?”
田生一怔,木訥地問道:“什麼叫我能看到什麼?”
墨王不急著為田生解釋,繼續說道:“人世的表象是多種多樣的,山是山,水是水,動物是動物,樹木是樹木。你是修士,你用心神去感受到的是它們的本質。那我問你,它們的本質又是什麼樣的?跟它們的表象一樣嗎?若是一樣的,你為何非要去追求它們的本質,若不是一樣的,你為何寧願忽略它們最為顯而易見的表象,而非要挖空心思去探索本質呢?”
田生呆呆地看著墨王,吞吞吐吐地說道:“可能表象和本質確實是不一樣的啊。”
墨王不置可否,只是說道:“那萬物的本質是什麼?萬物渾同為一,本身沒有差別,你若沒有偏私,那你看到的是什麼?”
田生不安地側過頭,躲開墨王審視的視線:“我被你繞暈了,我要好好想想。”
墨王苦笑一聲:“你修行至今,有現在這樣的修為,已經足夠深厚了。我與你這十幾次的交手,也能從你的氣息中感受到各式各樣的靈性。所以我在想,你破境的瓶頸,可能並不在於你修為的不足,而是你已經陷入另一個泥潭。”
田生神情一振,他又迅速抬頭,直勾勾地看著墨王:“什麼泥潭?”
“混亂。”墨王堅定地說道,“如果你認定萬物是無差的,沒有特定的衡量標準,任何差別都是自身的侷限導致的偏見。那麼當你不知疲倦地站在多方的立場上去看待時,必將陷入混亂。而你為了迴避這種混亂,本能地選擇不去求知,返歸無為。你以為你是在順應天時地利,自由自在。實際上你依舊有所依憑,你撇開了現實這個表象,藉助萬物最淺薄粗陋的力量,看到的卻是另一副表象。你難以卓然獨立,自然也就無法邁入大乘,無法真正做到天人合一。”
田生似懂非懂,更加急迫地問道:“那如何才能克服這種混亂?”
墨王猶豫地左顧右盼,語氣也沒有之前那麼堅定了:“你不是說,萬物都是同根同源的嗎?我承認是非是相對而言的,但我覺得,這世間也有絕對的真知。你若能找到萬物的根源,或許就能看得清楚了。”
“萬物的根源,絕對的真知?”田生疑惑地喃喃自語,“那是什麼?”
墨王覺得田生似乎更混亂了。於是,他狠下心,清晰有力地說道:“姑且稱之為‘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