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尖頂的白帳內帷幔繪著打獵的群畫,刻畫著大風吹旗滿載而歸的騎士們,氣勢漫天。
帳有延出的布簷,簷下掛著一個個昂貴布質的金繡,如風車轉動著,發出叮叮的聲音。
周朝使節宣讀了聖旨,稟明景弘帝對骨赫族和金族聯姻的祝福,同時,把賀禮清單一一念出,伊靬邪遣人收禮謝恩。
貴客未至而已開席,不啻於是最大的怠慢,可見骨赫族單于對大周的輕慢之心,是以當週池羽走進時,見到的那副場面,讓她面若寒霜,稚嫩的眉眼間,凝聚出一股子銳利之氣,竟讓人不敢輕視。
蓮步輕移,在眾人的矚目下,周池羽緩緩走著,她華服貴飾,絳紅朝服,頭配東珠,腰繫綬帶,舉手投足透著與生俱來的尊貴和自傲,在她之後,軒昂健壯的寧遠武,眸露煞氣,渾身散發出鋒利的氣勢。
其後左是硃紅官服的蘇沐雪,烏紗青靴,不卑不吭,腳步緩慢而端重,神情肅穆而權威,讓人不敢貪看她絕色的容顏,右是周朝使臣方譽,著青松文官服,手捧聖旨,緩步向前。
這一行人出現在賬內是突兀的,氣場卻是讓人不敢小覷的,樂停舞罷,陷入到沉默,“真是榮幸至極!”,伊靬邪哈哈大笑兩聲,打破了一室寂靜,讓被震懾到的眾人回過神來,紛紛扭頭,低語起來。
短暫的寒暄後,伊靬邪命起琴聲簫笛,樂者二三十人,生簫吹笙擂鼓,賬內陸續有人傳進酒菜,擺在周池羽等人的案前,那閼氏洗去了臉上的金粉,正當十八九歲的芳齡,眉目嬌豔,穿著大紅喜服,目光在周池羽身上短暫停留了下,很快移開了,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玉瑩今日衝撞公主殿下,與殿下喝上一杯”,伊靬邪開口說道,語氣不容拒絕,他年有四十有餘,面板黝黑,有些瘦精精的,在周圍的壯碩護衛下,有著不同於強壯骨赫族的瘦弱,但他雙眸鋒利,同樣穿著大紅的喜服,年紀卻堪堪當的上閼氏玉瑩的爹了。
玉瑩自是不敢抗拒伊靬邪的命令,盈盈站起身來,手捧夜光杯,盛著黃金色澤的酒液,大大方方地走到周池羽眼前站定,朗聲道,“閼氏玉瑩給殿下賠禮了”,說畢,一飲而盡,痛快淋漓。
周池羽微微點頭,偏頭道,“本宮不勝酒力,方大人回敬閼氏罷”,使節方譽起身,手捧酒杯,朝著玉瑩拜道,飲盡了杯中酒,席間的喧鬧忽的一靜,似有似無的朝著這邊看來,有些人索性放下了酒杯,暢快的笑意逐步凝結在嘴角。
伊靬邪是骨赫族的單于,玉瑩是閼氏,也就是骨赫族最尊貴的女人,而她的敬酒,周池羽竟不予回應,而讓臣子代勞了。
玉瑩掩下了眼底的不快,快步走回案前坐下,伊靬邪抬手拍了拍她的手,嘴角笑意不變,周池羽抿著唇,挺直了腰,突然覺得前方左側有視線看來,微蹙著眉,順勢看去,伊靬邪察覺到她的視
線,開口笑道,“公主殿下,我的長子伊穆赫,次子伊穆聿”,
一眾人順勢看去,只一眼見到席間最出挑的人,青天銀藍的袍子,襟袖鑲雪白貂毛,用一枚青銅藍石扣起,發高束一簇,自頰邊吹散,一綹編入寶石金珠銀絛,眼尾上挑,眸子泛青,睫毛密長的猶如上了烏墨眼線,微斜著身子,顯得放蕩不羈,薄唇勾笑,左耳墜著一枚圓形藍玉,此人妖異,寒魄如妖月,讓人隱隱有些不舒服。
周池羽只淺淺看了眼,便移開了目光,移到他旁邊的人,相比起妖異的人來,此人卻是正常許多,只是令的周池羽眼皮一跳,不動聲色的偏頭看蘇沐雪,同樣見她訝異,兩人同時去看坐在另一頭的寧小寶,那人無辜地聳了聳肩,表明她不知情。
這人身著煙青長袍,山水墨染,糅雜了英武和溫雅,笑意溫和,卻正是那夜與寧小寶打賭的穆赫。
原來穆赫便是伊靬邪的長子,伊穆赫,而那妖異之人正是他的次子伊穆聿。
“素聞周朝昭寧公主受盡萬千寵愛,絕色無雙,天資聰穎,確如其名,而這位女官大人,更是姿色脫俗,讓本王子折服”,伊穆聿開口稱讚道,視線卻獨獨落到了旁邊蘇沐雪的臉上,見她身著硃紅官服,玉色的肌膚,如初晨潔雪,眉目精緻如繡,眼眸流轉間,瀲灩泛波,正是年紀正好的美人兒,而那位公主,未免太過稚嫩。
伊穆聿的言語輕佻,讓周池羽沉了臉,寧遠武一拍桌案,橫眉冷對,正要開口時,周池羽輕摁住了他,淡淡說道,“骨赫族乃漠北大族,單于當年英勇智謀,壯大骨赫族,吞併部落,威名遠揚,聞之喪膽,令人扼腕的是,馳援一戰後,單于中箭,休養數月,而後率各族臣服在周朝聖威之下,二王子不知與單于當年相比是如何?”,
提到馳援一戰,骨赫族人的神色變了又變,十年前,骨赫族單于正當意氣風發,數度挑釁周朝邊界,而後,遭到黑虎軍的重創,死傷過半,單于胸口中箭,九死一生,後宣敗書,臣服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