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銀盤,懸在夜空,秋風蕭瑟,吹著落葉簌簌掉下,屋裡燭火搖曳,紗窗映下那人纖瘦的身影,周池羽還記得年幼時,被蘇沐雪牽著的自己,要高高仰起頭才能看到她的笑意,光陰飛逝,她便漸漸趕上了蘇沐雪的個頭,如今看去,蘇沐雪竟彷彿比她還要消瘦了。
她這是在折磨自己,逼朕妥協麼?
周池羽遙望著那盞昏黃的燭火,漸漸熄滅,一切歸於黑夜。
自登基後,本應大興土木,修建新皇的宮殿,但周池羽不喜鋪張,便將原飛羽殿修葺成永安宮,自被蘇沐雪拒在羽殿外後,周池羽便遷進了永安宮裡。
中秋夜,本著先皇喪期,不宜大肆鋪張,周池羽只與先賢妃及幾位先嬪妃吃了宴,只是這回,叫人驚訝的是,那潁昭儀亦在邀請之列,要知論輩分,潁昭儀可是連門都進不了的人。
“昭儀敬皇上,願周朝鼎盛,萬家團圓和美”,潁雪穿著流水緞做的新衣裳,素淨,但年紀尚幼,顯得俏生生,清麗靈動,教那些年華漸逝,宮中不得寵的嬪妃們心中酸澀,不由啐道,“她算個什麼東西”。
周池羽抬眼瞧她,那墨黑眸子閃動著純真,倒教人想起了和沐雪那時的年幼情誼,不由舉起酒盞,點頭飲下。潁雪見她飲酒,心中歡喜,俏臉生粉,倒也非不懂規矩,退回案前坐下。
宴罷,周池羽回到永安宮,本著節儉之風,宮中燈火點的不多,漆黑夜裡,點點燭火,顯得永安宮靜謐而空曠,了無生氣。
“殿下”,夏菱跟著周池羽身後,從小宮女手中接來銀貂刺繡大氅,給她披上,“奴婢見殿下宴中用的少,可要再備些吃食賞月”,見周池羽點頭,夏菱吩咐下去準備。
永安宮中建有賞月的亭子,溪流穿過拱橋,倒影出皓月,點點燈籠輝映著,周池羽坐在亭中,桂花酒芳香撲鼻,不由想起從前的事,心中感慨萬分。
“你也坐下罷,陪朕喝酒”,周池羽對夏菱說道,“奴婢不敢”,夏菱應道,“朕叫你坐便坐”,夏菱惶恐地坐下,兩手規矩的合著,見的周池羽酒盞已空,便替她斟酒。
周池羽仰頭飲了一盞,比了下手,夏菱跟著飲下去,只是她極少沾酒,一盞落肚,已是滿面緋紅,只好告饒道,“陛下,奴婢再飲,恐要失態了”,
周池羽這才輕笑了下,望著盞中清酒,倒映出明月,輕搖一下,就碎成了零星,“從前,朕在羽殿時,受人冷落,每逢中秋時,倒也不冷清,你那時也如此,飲上一盞就不願再飲”,
那時,周池羽身邊有夏菱、夏紗、夏知和夏畫,每到中秋時,夏知便會做上一桌子好吃的,夏畫總是飲的滿臉通紅,竭力勸著夏菱飲酒,有時華衣、華玉會入宮,更是熱鬧。
如今,夏紗逐出宮不知生死,夏畫在周池羽登基後出宮嫁了人,夏知在服侍蘇沐雪,身邊就剩下了夏菱。
夏菱想及夏紗,心中悲苦,又思及夏畫,心緒悵然,暗自紅了眼,
“朕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走了,連華衣、華玉都恨上了朕”,周池羽嘆道,“皇上,華玉姑娘剛醒,小衣姑娘需的時時照看她..”,“你不必替她們說好話,小衣如何想,朕心裡明白”,周池羽又飲了一盞酒,臉色微紅。
“陛下,酒飲多了傷身,保重龍體”,夏菱勸道,“夏菱,若是你有中意的人選,朕做主,替你許了人家”,周池羽斜睨了她一眼,開口道,“你服侍在朕身邊這些年,也是時候出宮過日子了”,
夏菱倉皇跪倒在地,叩道,“奴婢不願嫁人,只想一輩子服侍皇上”,“此話可是當真?夏菱已到出宮的年紀,你若願意,朕便讓你走”,周池羽笑道,眼眸低垂,望著手中酒盞,
“奴婢只想留在皇上身邊伺候”,夏菱低頭說道,“行了,起來罷,若你想留下,朕還能逼你走不可”,周池羽笑笑,放下空酒盞,夏菱起身替她斟酒,眼皮低垂,“朕身邊能信得過的不多了”,周池羽輕掃了她一眼,夏菱微僵,點頭應道,
“朕有些乏了,今夜你陪夏知敘敘,朕想一個人走走”,周池羽起身,負手往拱橋走去,夏菱放下酒壺,看向周池羽的背影,輕嘆了聲,眼眸黯然,此生,除非是死,她恐怕再難出宮了。
高處不勝寒,周池羽如今才知曉這個滋味,她心中鬱郁,連著這十五的月兒也看了心煩,待濃烈的酒意漸漸散去,她才邁著微醺而飄忽的步履,往回走去。
不及寢殿,便聽的喧鬧聲,不由皺了眉,隨行跟著身後的太監提高聲音道,“誰人放肆!敢驚擾聖駕!”,話音剛落,就跪倒一片,高呼萬歲,周池羽放眼一看,那頭站著的人是潁雪,提著食盒,站在寢殿前。
“皇上”,潁雪歡喜的迎上來,嘟著嘴道,“適才這些奴才膽敢攔著本昭儀,真是...”,周池羽望去,見玉香、小卓子等跪在地上,說道,“都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