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硃紅廊間,一襲櫻色素花宮裙的身影,緩緩走著,旁邊路過的宮女們,行禮敷衍,有大膽的用眼角餘光試探看來,周池羽挺著腰背,腳步愈緩,攏了攏袍袖,遮了那泛白的邊緣,隨意瞧了眼宮女身上的錦緞襦裙,用的是上等的料子,勝過自己身上這件,看來在主子跟前地位不低,而自己吃穿的用度,連宮女都比不過了。
迴廊拐處,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周池羽停住腳步,攏了袍袖,長身而立。
“聽說,前些日子在筵席跳舞的馬才人,在宮裡自盡了”,兩三個宮女聚著,悄聲說道,
“那馬才人不知天高地厚,頂撞了貴妃娘娘,娘娘懲戒馬才人在殿外跪了一個時辰,殿外人多眼雜,半個時辰就都傳遍了,馬才人臉皮薄,性子傲,想不開就...”,
“宮裡啊,誰得皇上的恩寵,誰就得了勢頭,貴妃娘娘深得皇上恩寵,又有孃家撐著,皇后都禮讓三分,這馬才人敢頂撞貴妃娘娘,是自食其果,怨不得旁人”,
“翠兒姐姐,聽說那日皇上在永凝宮問了你話,可是真的?難不成..”,小宮女問道,“去去去,別瞎說,沒有的事”,那翠兒連聲嗔道,
“若能得皇上恩寵,可真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小宮女的語氣帶著豔羨,“那可不是,你瞧羽殿的那位,身份尊貴,可不得寵,又是如何?衣裳寒磣的,連我等都比不過”,
周池羽的指尖在袍袖裡,蜷縮著,她挺直了背,轉身往回走,稚嫩漸褪的容顏,薄唇微抿,澄澈清潤的眸子裡,漸漸泛著晦澀,如幽暗的濃霧翻湧著。
“朝兒,近日裡有心事了?”,端若華看著身形消瘦許多,有些神不守舍的池羽,開口問道,周池羽握筆寫文的手頓了頓,把紫毫放回八仙臥山筆架上,淡淡說道,“皇祖母,朝兒前些日子聽了些閒言,心中惶恐罷了”,
在端若華跟前,周池羽露了幾分脆弱,眼角泛紅,粉面瀲灩的臉上,水潤的眼睛霧霧的,看著惹人可憐,眸子如墨,眸角綻了倔強和驕傲在裡面,
端若華放下手裡的奏摺,上面圈著她的筆跡,握過池羽的手輕拍了拍,她本就不善言,且朝兒慣了把心事都藏著,她不說,端若華便不會去追問,人都有心裡的秘密。
端若華是內斂清冷的人,孤身慣了,而朝兒不喜人碰觸,性子驕傲,兩人相處時,有禮,卻疏遠。
端若華不習慣的抬起手,輕撫在池羽的頭頂,輕聲道,“朝兒身上常有傷痕,總哄哀家是磕碰的,如今,梅妃不在,皇上對朝兒的心思淡漠,宮外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會做些什麼,哀家如何不知。哀家同皇上提過幾回,可朝兒總是躲著你父皇”,
提起梅妃,想起那夜的話,周池羽的眼眶泛紅,袍袖裡的手握成小拳頭,眼神閃爍,若有所思,
“皇上畢竟是你的父皇,朝兒莫要疏遠久了,再大的氣也該消了”,端若華勸道,“萬事順天意,皇上是天子,朝兒可明白?”
周池羽鬆開拳頭,絞著手指,低頭不語,良久,輕聲說道,“皇祖母曾言朝兒有不輸男兒之志,朝兒若是想,就能成為皇祖母最引以為傲的孩子”,
端若華淺笑,如一縷清風拂過,梨花暈影,聲音如花瓣落到水面擊起的層層漣漪,輕輕的,柔柔的,“朝兒是哀家一手教導的,學識不輸旁人,哀家知道,成與不成,只在朝兒一念間”,端若華頓了頓,“朝兒知重錘落下,可雕琢巨石,殊不知,經年不息的流水,同樣能塑出巖之形態”,
周池羽微愣,若有所思,片刻後點頭應道,“朝兒懂了”,端若華欣慰,這孩子悟性通透,一點即通。解鈴還須繫鈴人,朝兒心裡的結,只有她自己能解。
這年寒冬來的早了些,一場大雪過後,百花殘敗,落土碾成泥,唯有枝頭的臘梅在皚皚白雪裡,開的分外嬌豔。
“梅林的花開的極好,陛下可要移駕賞梅?奴才備了上好的梅酒,還有皇上喜歡的蜜梅糕”,李承前給皇帝披上了灰狐狸毛的大氅,躬身問道,
“今年倒是開的早了”,皇帝攏著手爐,感慨道,“走罷,去看看”。
大片梅林在皚皚白雪裡,綻放出千姿百態,清新冷冽的梅香撲面而來,沁人心脾,雪胎梅骨,一覽滿目的素豔,皇帝有些怔然站在樹下,依稀想起那年初雪,梅樹下的翩然紅裙,灼的雙目生疼,絳唇珠袖,揮袖間馥郁芬芳,燦如羅衣嬌映雪,靈似寒影凝清光。
“李承前,擺駕梅苑”,皇帝手指折了枝梅,鼻間清香縈繞,李承前低頭應了,方想起,今日是那位的生辰。
“在外候著罷”,皇帝看著眼前蕭條的梅苑,輕推的門,似塵封的記憶,生澀的吱嘎聲,抬步而入,景緻如昨,故人不在,耳畔依稀繞著她綿軟的嗓音,溫言細語,“皇上,這是臣妾特地做的蜜梅糕,剛摘下的梅做的”,“皇上,臣妾釀的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