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口袋中掏出了手機攥在手裡,幾次三番調出葉青的聯系方式,卻遲遲下不定決心摁下通話的按鈕。林夕想,她想做的事情十死無生,那是走在鋼絲之上的亡命之路,鋼絲之下盡是刀山火海。即便葉青愛她,她真的有必要將葉青也拖下渾水嗎?
林夕的猶豫很快就被來電提示的鈴響打斷了。
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出來的陌生電話號碼,林夕摁下了接聽,一陣寒風拂過臉頰,讓她不禁打了個哆嗦,連問候都染上了顫意:“喂?哪位?”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一個輕柔帶笑的聲音響起,夾雜著綿遠的溫柔與寵溺:“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外面?葉青沒有跟在你身邊嗎?”
過於親暱熟稔的語氣讓林夕狠狠地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柳東旭?”
柳東旭輕嗯了一聲,他話語裡的笑意淡去,語調卻還是溫和得不像話:“你和葉青,去找了郭敏熙?”
林夕握著手機的手驟然收緊,她神色冷凝,懷疑像是被煮開的沸水一般咕嘟嘟地翻湧而起。其實從那天晚上發生的血案開始,她就一直在懷疑柳東旭,因為他出現的時機太巧,錯開的失蹤時間和作案順序相吻合,但是因為柳東旭過於坦然的態度以及瘦削的身形,她才勉強壓住了自己的疑心。
但是此情此地,林夕淬不及防地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做的夢,握著手機的五指用力得關節發緊。
“你想要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吧。”出乎意料的,柳東旭語氣淡淡地說出了這一番幾乎可以說是認罪的話,“不管是兇殺案,還是薛素馨。”
林夕下顎微微一收,臉部的線條驟然繃緊。
死寂一樣的沉默過後,林夕走到一處臺階上坐下,就著秋葉的冷風,問起了那一段黑暗的往事:“你就是薛素馨拼了命也要護住的那個孩子?”
電話那頭的人輕輕地笑了,他聲線清澈溫柔,如潺潺小溪般純澈,彷彿在詠誦著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我尚未被領養之前名為韓日中,日出東方,所以改名作柳東旭。曾經患有十分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做過搭橋手術,最後還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更換了心髒,這才茍活至今。我和素馨在孤兒院裡長大,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我們一直以姐弟相稱。後來我被柳家的老爺子收養,他家財萬貫卻無子無女,他收養我的唯一條件,就是讓我給他養老送終。”
柳東旭說的情報,跟葉青與林夕的推斷完全吻合,林夕聽在耳中,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沉重。
“你為什麼要殺人?你明明知道,薛素馨是自殺的。”
面對這個過於犀利的問題,柳東旭沉默了片刻,半晌,他低啞的嗓音響起,卻是笑意全無:“我想,你可能對嘉裡高校的存在有些認知不足。”
“嘉裡高校身為知名學府,私營産業,投資耗費極大,背後的後臺深不可測,你看之前有學生自殺的訊息都被壓下去的事情就可以窺得冰山一角,我就不多說了。我想說你不知道的就是嘉裡高校的叢林法則,這間學校從小學部開始信奉的一直都是弱肉強食,它會給學生管束惡性競爭的想法,這也是為什麼這間學校校園暴力橫行無忌的原因。在這間學校裡,一看家世,二看財産,三看成績,活在底層的學生註定會被上層主宰,生不如死。”
“我的姐姐,薛素馨,她在小學之時就因為成績優異而被嘉裡高校請作特招生。什麼是特招生呢?就是沒有家世沒有財産,一旦保不住優越的成績,立刻會被人踩進泥濘裡的人。嘉裡高校的教育方針其實很有問題,它慫恿學生為了上位而不擇手段,只要不露出把柄做什麼都可以,因為他們認為這樣做才能培育出適合這個社會的精英人才。我的姐姐在入學之後沒多久就發現了這間學校裡隱藏在黑暗中的病根,但是她選擇了沉默,選擇留在泥沼裡。”
“為了我的救命錢。”
柳東旭輕笑,那小聲說不出是自嘲還是譏諷,輕柔飄忽,卻透著莫名的冷。
“姐姐她的確是患有遺傳性的抑鬱症,病發之後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所以她會隨身帶藥。她成績優越,處處爭優,唯一可供人攻殲的地方就在這個病症上,我想……這個經歷你也是深有體會。畢竟你和素馨那麼像,那麼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