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縛她的不是病症更不是情緒,而是她對家庭超乎想象的在意和偏執。
她記得曾經有人說過一句話,抑鬱症從來都不是軟弱,更不是矯情,因為——“抑鬱是愛的附屬品”。
如果她能狼心狗肺,將父母的付出和血汗視作理所當然,她不會患上這種病;如果她但凡有一絲一毫的自私或者冷漠,她不會被自己的愧疚折磨了這麼久;如果她能幹脆果斷地刺瞎自己的眼睛,真真正正地當一個瞎子,她或許會比現在更快樂也更幸福。
可是她沒有,所以萬劫不複。
林夕躺在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只覺得白色前所未有的刺人。
她的腦袋裡似乎裝了一口時鐘,滴滴答答的秒錶聲在腦海中響起,她似乎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又似乎什麼都感受不到。
“叩叩”,是敲擊聲。
林夕遲緩了足足三秒,這才移動著僵直的眼珠子,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落地窗外的陽臺上站著身穿卡其色長風衣的少年,他圍著紅白黑三色格子紋路的圍巾,露出一張俊逸冷峭的臉。他一隻手摁在窗上,薄唇微微抿起,夜風涼冷的夜晚,他的額角居然沁出了冷汗。似乎來得匆忙,他一頭幹爽的碎發都有些淩亂,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所流露出來的是不加掩飾的擔憂與凝重。
林夕恍惚間只覺得被針刺了一下,她突然間就無力去思考對方是如何爬上三樓的陽臺,也無力去想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只是走到了窗臺邊上,看著他焦慮的眼眸,片刻的遲疑後,還是遵循著自己的直覺開啟了窗。
蕭瑟的夜風撲了一臉,風聲瀟瀟,落入耳邊的只剩下窗外枝葉扶蘇被風吹拂而過時細碎的沙沙聲。
少年大步走進了她的房間,然後張開手,一把將她攏進一個微帶涼意的懷抱裡。
林夕如滾水沸騰般的心,突然就安寧了下來。
“別怕,我在。”他身形修長瘦削,懷抱並不寬實,也並不溫暖,但是他擁抱的力度讓林夕的心髒突然就落回了原處。被噪音塞滿的大腦也逐漸恢複了意識,彷彿齒輪再次運轉重新咬合的吱呀聲,只聽他被夜風吹得微微發悶的聲音在耳畔間響起,透著微涼的痛意,“以後不會了,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了。”
“哭出來,林夕。難過就哭出來,不要忍著,我心疼。”
他動作輕柔地摩挲著臉頰,喃喃地重複著,他說著讓她哭出來,自己卻流下了眼淚。
林夕只覺得早已麻木的心髒被人一刺,頓時淚如泉湧。
不要傷心,不要難過,不要哭,要勇敢,要堅強——安慰人的話來來去去就這麼幾句,可是人開心了就會笑,痛苦了就會哭。
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所以她不哭。
沒有人在乎的疲憊沒有說出來的必要,所以她從不喊累。
但是被這個人抱進懷裡的那一瞬間,林夕突然意識到,她並不是不會難過不會痛苦不會累,她只是沒有一個可以讓她傾述所有情緒的人在身邊罷了。
她只是沒有一個可以容忍她的軟弱,會心疼她原諒她的人在身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