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雁看見這一幕,心髒幾乎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忍不住輕喊出聲:“小軒——!”
“別喊了。”林夕一刀砍碎一個朝著趙雁撲過來的泥人,刀刃紮在地上,眉宇間隱隱有些疲憊,“你弟弟的靈魂不在,應該是輪回轉世去了。他命數已了,你還是節哀吧。”林夕沒有在泥沼裡發現其餘的靈魂,實際上那些被她砍碎的泥人都只是一具空殼,靈魂不是被吸納就是已經不在了。
趙雁聞言,神情怔怔,大悲大喜之下竟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心髒明明痛得撕心裂肺,卻連哭泣的力氣都被掏空了。
林夕拉起了寧麗姝,葉青背起了趙雁,兩人準備離開這裡。林夕提刀朝向那越發粘稠渾濁的天幕,沉聲道:“我不知道你殺了多少人,心裡有多恨,但是你若是不懂得適可而止,那終究會有迎來毀滅的那一天。如果你還有理智,就收手吧。”
林夕話音剛落,悽厲的嚎哭聲再次響起,那瘮人的慘叫和哭泣悽厲得嚇人,幾乎要勾出人心最深最重的怨恨。
林夕舉目遠眺,卻發現不遠處的半空出現了一個漩渦,黑色的霧氣不斷地壓縮凝聚,最後凝結成一個小小的女童。
女童渾身漆黑,眼眶裡一片空白,黑暗中也看不清她的五官與模樣,只能勉強看出一個孩童的形狀。那黑霧一樣的女童渾身赤裸,肚臍上還墜著一條臍帶。她微微一張嘴,腐臭的黑血就從嘴角淅瀝而下,稚嫩的嗓音因為拔高的音量而變得尖利刺耳:“你讓開!讓我殺了她!讓我殺了她!”
林夕看著這黑霧女童張牙舞爪一般瘋狂而怨恨的模樣,立刻想起了對方的身份,拿著刀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退:“……你是,陸文彥的孩子?”
“陸文彥”三個字彷彿刺到了女童的心坎,她竭嘶底裡地尖叫著,卻彷彿被看不見的東西鎖在了原地,只能伸著兩隻手在空中無望地抓撓:“去死!去死啊!讓我殺了她!讓我殺了她!他們都該死!他們都不能活著!我好疼!我好疼!我好疼啊——”
女童的智力明顯不高,來來回回也只能重複那麼幾個字,林夕看著她一片空白的眼眶裡汩汩而出的黑血和因為怨恨而扭曲猙獰的五官,終究還是硬起心腸護住了寧麗姝:“冤有頭,債有主,她雖然有錯,卻到底是被瞞在鼓裡,罪不至死。你已經要了她妹妹的命了,就不要再枉造殺孽了。”
“你閉嘴!”女童雙手抽搐般地捂住自己的喉嚨,悽厲的哭喊在這片黑暗的空間裡回蕩,“爸爸殺了我,爸爸殺了我——我恨啊!我恨啊——!”
“媽媽說爸爸會愛我的,只要我乖乖的,爸爸就會愛我的!她騙我!她騙我!!!”
女童哭得撕心裂肺,滔天的恨意幾乎要凝為實質。林夕微微抿唇,卻不知道如何言語,如果可以,她還是喜歡這個孩子能放下自己的仇恨重入輪回,至少要有一個可以期盼的來生,而不是為了複仇而填上自己永生永世,為了那種人渣,不值得。
這個自成一方領域的厲鬼雖然是由完全靈魂和怨氣凝聚而成的妖魔,但是這種無數靈魂糅雜在一起的鬼怪一般會互相吞噬,直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主魂,也是怨恨最深的那隻厲鬼。看樣子陸文彥是中了頭彩,他殺死的那個女童居然靠著一腔怨恨吞噬了其他的魂魄,在短短幾個月內成了最兇煞的主魂。
事情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林夕拉著寧麗姝踩上天臺,準備強行突破領域闖出去。可是就在這時,林夕眼角的餘光卻突然捕捉到一角刺目的雪白,她猛然扭頭掃去,卻看見身穿白大褂的陸文彥居然在這種時候跑出了醫院,將自己完全暴露在惡鬼的注視下。
林夕心裡咯噔一聲,面色驚變。那黑霧女童也發現了陸文彥的身影,她嗷地一聲尖叫,鋪天蓋地的怨泥就塌陷了一般朝著陸文彥的方位傾瀉而下。
糟糕!林夕一把甩開寧麗姝的手就要往下跳,她的話語卡在了咽喉:“住手——!”
林夕一隻腳已經踩上了欄杆,身後卻突然被人一撞,腰肢也被人死死地抱住。林夕滿臉錯愕地回過頭,卻看見寧麗姝死死地抱著自己,布滿血絲的眼眸仰視著她,眼底藏著深深地恨:“不要去救他!讓他死!讓他死!他死有餘辜不是嗎?安清清!拜託你了,讓他死!”
寧麗姝幾乎是拼盡了吃奶的力道去抱林夕,可是她抱的不是地方,讓林夕痛得眉頭緊蹙:“你鬆手!我的孩——”
葉青快步上前,一掌砍在寧麗姝的後頸處,重重的一擊直接將人砍暈了過去。女子細軟的手臂一鬆,林夕才鬆了口氣般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只是被拖延了這麼一下,已經來不及了。
陸文彥的哀嚎聲響起,三人皆扭頭朝著聲音的源頭看去,只見陸文彥被黑霧席捲著吊在半空之中,那黑霧女童一用力,陸文彥立刻發出一聲慘叫,他的兩隻手臂被硬生生撕扯了下來。女童瘋狂地慘笑著,拼了命地去撕扯他身上的肉塊,不管不顧地往自己的嘴裡塞。
“爸爸——”女童抱著陸文彥,笑得悽厲,滿滿地都是沉甸甸的怨恨,“你為什麼要殺了我,為什麼——”
陸文彥痛得渾身抽搐,口吐白沫早已說不出話來,女童也不奢求能從他口裡得到一個答案,白慘慘的眼眶裡只是不停地湧出腐臭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