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下班時間,午休過後還需要繼續工作,林夕抱著考核評價表一間間的查房,婦科這邊的走完了還要去其他系看看,雖然她們不需要做髒活累活,但是巡視病房看看其他護士有沒有消極怠工也是有必要的。林夕不茍言笑的表情配上安清清那張清純秀麗的臉蛋,無端端地便橫生出幾分高貴冷豔。葉青和林夕的氣質本來就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一個略顯陰沉一個略顯冷清,現在加上殼子的裝飾,可以說是十分有夫妻相了。
曾有人說,醫院是世界上負面情緒最濃重也最考驗人心的地方,林夕這麼大半圈走下來,對這一點深有感悟。
“你倒熱水就不會先放涼嗎?!”逛到心內科的一間普通病房時居然迎面砸來了一個白色的枕頭,林夕抬手將枕頭截下,抬頭就看見一個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正朝著一個容貌略顯憔悴的中年女子尖聲叫罵,“你是想燙死我啊!個不長心眼的蠢東西!笨手笨腳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醫院裡禁止喧嘩。”林夕面無表情地敲了敲門扉,裡頭的人火力滿滿還想朝著林夕這邊集火,立刻就被一個冷冷的眼刀給颳了回去。
老太嚥下沖到喉嚨口裡的叫罵,但是依舊心有不甘,碎碎念念地嘟囔著什麼,而那中年女子則有些唯唯諾諾地在老太身後墊了個枕頭。
林夕橫了一眼,覺得這大概是臭媳婦惡婆婆之類的戲碼,就沒放在心上。病房裡有個護士在給病人掛點滴,結束之後就朝著林夕走了過來,將病人的情況簡單跟林夕說了一遍,聽說那老太太居然是高血脂引起的冠心病時忍不住皺了皺眉,冷聲道:“你不知道病人情緒激動會造成病情加劇的嗎?”
小護士估計是新來的,對氣質冰冷的林夕有些害怕,但還是力持鎮定地解釋道:“是這樣的,那位老太太經常這樣,我們也警告了好幾次,但是老太太嘴上說得好,轉頭還是故態複萌。那中年女子是她女兒,端茶倒水侍病床前都沒得一句好,我們要是說的多了,對方還會罵我們多管閑事。”
林夕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女兒?親生的?”
這語調略帶上揚的疑問讓小護士忍不住抿了抿嘴唇,似乎想笑,又似乎無奈,只能壓低了聲音細細地道:“親生的,但是據說家裡有點重男輕女,你也看到了,女兒做牛做馬還被劈頭蓋臉的罵,那個當兒子的偶爾打一通電話過來老太太就各種噓寒問暖。就算那位先生一次都沒來看過老人,那位老太太也還是說兒子工作忙沒有過來的必要,反正有女兒在這裡照顧著。人心都偏成這樣了,那女人也認命了,每天都要來這麼一出,我們也實在是勸不動了。”
這點小八卦林夕是沒什麼興趣的,她之所以多嘴問了那麼一句,是因為她發現這個老太太身上纏著黑氣。她原本以為是命不久矣的死氣,沒想到居然是怨氣,可是那怨氣看著也不像是那個女子的,實在是有些古怪。林夕掃了病房一眼,轉身離開。這個社會的常態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家裡最孝順的反而是最不受寵的那個孩子,因為已經被苛責慣了,反而能做到社會上標榜的“勞而不怨”。
林夕逛了一圈,見到了因為生了女兒而被婆家苛責的婦女,見到了臥病在床兒女卻為了一點家産咄咄逼人的老人,有大著肚子帶著口罩沉默排隊的年輕孕婦,扶著柺杖亦步亦趨身邊卻沒個人陪的老者……一樁樁,一間間,倒也不是沒有溫馨美好的事物存在,但是負面情緒如同黑雲罩頂,幾進壓城。
醫院的性質本身就逃不開生離死別,疾病與痛苦也更容易勾出人心的惡,這些都在林夕的意料之內,也在林夕的意料之外。
唯一能確定一點的是,這件醫院的怨氣比她想象之中的還要深重。
林夕若有所思地繞回了婦科,剛剛走過走廊轉角,就特別不湊巧地跟一個青年撞上了。
對方在奔跑,兩人相撞的第一時間,林夕就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肚子,用力偏開身子避開了對方,踉踉蹌蹌地磕在了牆壁上刮擦得後背一陣悶痛。林夕倒還沒什麼,反倒是她面前的哥們兒直接朝前撲倒摔了出去,整個人摔得都背過了氣去,爬都爬不起來了。
林夕微微有些氣喘地皺了眉頭,還沒搞清楚事態,兩個身穿白大褂人高馬大的醫生就沖過來摁住了地上的青年,七嘴八舌地叫喊道:“摁住他!醫藥費和手術費都還沒付!狼心狗肺的!女朋友還躺在急救手術室裡呢!”
“人都搞到流産大出血了,關鍵時刻連個簽字的人都沒有!要是出了什麼事誰付得起這個責任啊!”
“這年頭的人都怎麼了?!”
林夕:“……”臥槽,資訊量好大。
林夕眼神微微渙散,下一秒卻凝住不動了。
一股濃稠得宛如墨色一樣的怨氣纏繞在那個青年人的身上,彷彿厲鬼的嘶嚎。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作者的生活環境算是比較單純的,所以自認三觀還比較正。
前陣子身邊發生了一件比較驚悚的事情,三觀幾乎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