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行雲緊張地撚了撚手指,一想到自己可能給對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就急著解釋,解釋又解釋不明白,結結巴巴的,“我,我只是想看看……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對方一步一步走來,靠他越來越近,伊行雲能夠感受到突如其來的氣息,與他不同。
他微微抬眼,餘光裡看見對方一邊摘下帶血的手套,一邊將手套扔在櫃臺上。
那點猩紅不免令他打了個冷顫,腳步微微後退。
對方彎下腰,撿起掉落的標本掛件,烏黑的發絲起了靜電,飄在伊行雲的小腿上,但沒完全觸及,輕輕掃過,就直起了身。
伊行雲眼睛一眨不眨。
對方伸出手在他面前掃了掃,輕聲道:“喂?”
見他沒反應,上下打量,自言自語道:“瞎子?”
不怪他這樣認為,伊行雲的衣服破破爛爛,不知是不是看不到路,在淤泥裡摔了好幾跤才成這樣的。
尚暝放好標本,深感頭疼,“嘖”了好幾聲,有氣又不能對殘疾人發火,無故只能往下嚥,扯著牙齒道:“外面牆上有掛著禁止帶液體入內的牌子。因為我這裡是標本屋,鳥類標本吸水,皮毛會膨脹變形,內部填充物會發黴,你能理解嗎?”
真要一個個說起對每一種標本的詳細危害,一千零一夜都不夠的。
尚暝笑容難看,想直接趕人出去,又不能如此直白。正在愁悶。
這人活像是移動的吸水棉,此刻正在一點點往外擰,所站之處早已暈濕一片。
尚暝看著地上蜿蜒滲透的水漬,道:“今天標本屋已經打烊了,您可以去別處看看。”
一直默不作聲的“罪魁禍首”開了口,道:“我不是瞎子。”
尚暝擰眉,和他說了這麼多,結果就在乎這種無意義的點,潛臺詞沒體會到嗎?
尚暝不想再注重成年人之間的體面,不是瞎子,那好辦,“請你出……”
伊行雲打斷他道:“這些標本都是活物死了嗎?”
如同雞同鴨講,這人關注點怎麼如此奇怪?給尚暝氣無語了。
眼見這厚臉皮繼續道:“真好,就算死後姿態也能維持漂亮,也有獨屬於他們的價值。”
伊行雲看著框裡的蝴蝶,牆上掛著的鹿頭,各種小動物大動物,都聚集在此處,以生前最好的形態停留在時間裡。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的時間能夠在此刻靜止。
伊行雲抬眼,眼波流轉,昏黃的吊燈下,瞳孔顯得亮晶晶,本該是一雙漂亮的眼睛。
但某種疲憊爬上眼梢,看過去頓感悽涼。透過這一雙眼睛可以看見此人經歷過的故事,留給人無限遐想的空間。
伊行雲用這雙,雨水打落不走的漂亮眼睛盯著眼前的人,扯了扯嘴角,想笑,好久沒笑過,最終呈現很醜很別扭很苦情的表情。
他道:“你可以把我做成標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