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屠戶自然不會曉得蘇老太爺的心思,只以為那些人不過是在開玩笑,但盡管他將這些話當做玩笑,也還是想也不想地就回絕了。他可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哪有便宜了別人家小子還做小的道理?
他那裡不鬆口,蘇老太爺卻是愁白了頭。偏就蘇俟矣這孩子古怪,別人家的姑娘他瞧不上,這好容易瞧上了一個,卻給老太爺出了恁個難題。
蘇老太爺又如何曉得自己兒子的心思。其實蘇俟矣不過是欣賞那連彌生動活潑,又羨慕她自在無拘罷了。何止是那西北蠻荒高空盤旋的禿鷲,連江南溫婉的燕雀都不該被豢養。若在籠子裡關得太久,那些鮮亮的羽毛勢必會褪去顏色;可若將籠子開啟,或許那躍入院子裡的野貓又會將它連皮帶骨都一口吞下,只殘存幾片狼狽的痕跡。
恰巧那年冬天,老太爺陪著老夫人一同上連山進香,回轉時遇到瓢潑大雨,山路難行,便在山上住了一宿。次日清晨,雨停後,一行人乘馬車下山。天寒地凍的,連山濕潤的土層都凝了冰,馬夫小心翼翼地驅車前行,馬蹄鐵磕在被凍得冰冷厚實的土面上,“咔嗒、咔嗒”地響得像是什麼人拖著鎖鏈前行似的,在冬晨寂靜的山間顯得格外不祥。
連山上的石頭原本就不大牢固,又加之昨日大雨,將山石沖得鬆了許多。蘇府的車馬正路過一處彎道時,馬背被滾落的山石砸了個正著,雖不是什麼致命的傷,卻令這馬受了驚嚇,一聲嘶鳴後竟直直地向前沖去。
馬夫被掀翻在地,只能眼睜睜地瞅著馬車被拉拽著飛快地向山下沖。老太爺和老夫人在馬車裡死命地抓住窗框,透過被風颳起的車簾看見那近在咫尺的懸崖,頓時沒了主意。
此生休矣!
但,興許是天命湊巧。正當夫妻二人自認必死無疑之際,一人從天而降,長刀起落,十分幹脆地切斷了拉車的粗繩,而此人則正是那連屠戶。
馬從崖邊墜了下去,倒在山下覆了霜的枯枝中間,老太爺和老夫人卻在那連屠戶的幫助下從鬼門關撿回了命。連屠戶是個熱心腸的,見這二人都受了些輕傷,又失了代步的車馬,便替他們僱了牛車,親自送他們回到鎮上。
牛車還沒趕出連山幾步,老太爺心裡卻高興了起來。
這下可好了,就算這連彌是屠夫之女,有救命之恩這一層關系在,別人就算想說三道四也沒了話柄。果然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神佛,也不是白求的。
“連兄啊,令嬡如今也到了婚嫁之齡,你可給她相好人家了?”蘇老太爺同連屠戶寒暄了幾句,便直奔主題。
“還早呢,姑娘還小,不急。”連屠戶邊看著馬夫駕牛車,邊憨憨地笑道。
“哎,可不早了,”老太爺笑著,半開玩笑地勸道,“女孩兒家最是等不得的,再過些年紀,姑娘可就該埋怨你了。”
“那不能,婚姻大事,要是選錯了可是苦姑娘一輩子,總要好好琢磨琢磨才行啊。”連屠戶嘆了口氣,又道,“蘇爺忽然提起這事,是有什麼高見?”
老太爺道:“高見可算不上,不過是我家那小子,眼看著也到了年紀了,總要娶個賢妻回家,早些讓我們抱孫子才好呢。”
“啊,這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