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始作俑者的消失,咆哮的火海消弭於無形,露出底下龜裂的土地,遠處連綿不絕的山巒是濕潤透明的青色,微風吹散燃燒産生的煙塵,為這個劫後餘生的世界帶來了潔淨的寒意。
無數誕生於火中的黑甲武士沐浴在並不刺目天光下,身上冒出慘白的火焰,慘叫著被燒得連灰燼都不剩。
結局塵埃落定,所有事情都在一點點回到原有的軌道上,然而天道仍舊沒有消失,它要見證這最後一位天君的結局。
“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薛止手中拿著曾經屬於澤天君的神格,“我要救他。”
那棵被神力催生過的樹就像一座通天塔,在只要身處天京城就能看到,已有無數百姓拖著驚惶過後疲憊的身軀聚集起來朝這邊參拜。
樹蔭中沉睡的人身體冷得像冰,露在外面的手背幹枯褶皺,跟耄耋老者沒有一定區別。薛止小心地把他抱在懷裡,將這團青光一分為二,取其中一半小心翼翼地放入他的胸膛中,中間還在不斷地吟誦咒文。
經由神明之手能夠略過儀式那些繁瑣步驟,這青光接觸到穆離鴉的軀體就迅速消失,轉眼間就一點都不剩。
被迫接受了神格的穆離鴉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薛止目光瞬也不瞬地落在他身上,生怕當中出了一丁點差錯。
好在事情沒有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而去,蒼老而變成灰白的頭發重新染上墨色,冰冷僵硬的面板重新變得鮮活溫熱,胸腔中的心跳由微弱變得強勁。他不易察覺地鬆了一口氣,摸出另一個人從不離身的那把匕首,割開手腕,吮吸一口,嘴對嘴地將自己的血一點點渡了過去。
“為什麼?”天道彷彿是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一般發問,“就算他死了,不論他轉生成何種模樣你都能夠找到他,何必這樣暴殄天物?”
九天之上,雲如樓閣一般遮掩著他們的身影,薛止將懷中的人的姿勢小心調整了一下,光是這麼點小動作,疲憊就如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他低下頭,望著那光潔如冷玉的側臉,手指下是微潮的柔軟肌膚。
“如果他入了輪回,我不知道找到的還是不是現在這個人。我和你,我們同時誕生於開天闢地那時,你沒有‘自我’這種東西,但是我有,從很久以前起我就覺得痛苦、孤獨乃至迷茫。”
其實天道並不能理解他到底在說什麼。雖然能夠言語,但它的本質是天地本身意志的聚合,本是介於存在和虛無之間的東西。
孤獨和痛苦這種複雜的情感本身就與它絕緣。
薛止撥開覆滿那人半邊臉孔的柔軟黑發,無聲地微笑起來,說出的話卻沒有半分動搖的餘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樣一個人,就算沒有今天,他也有壽數走到盡頭的那一天。我不想承擔這種風險,我要他永生永世陪在我的身邊,這難道是很過分的願望嗎?”從很久以前,他就是認定了什麼以後絕不放手的性格,這一點幾千年來從未變過。
天道嘆息一聲,不知為何它竟然有些感慨。
當初將無數種的可能擺在他眼前,讓他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它就該料到會有今日這般結局。
哪怕對這個所謂的命定之人一無所知,哪怕知曉前方是刀山火海,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滿盤皆輸,他都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這條道路。
現在他真的遇見了這個人,這樣的瘋狂似乎就不足為奇了。
“我都不知道這樣對他來說是幸還是不幸了。”
遲絳機關算盡都未能真正得到的東西卻被另一個人輕易得到,甚至沒人問過他本人的意願。
“我希望他能原諒我。”薛止輕聲說。哪怕是一半的神格都足以給予一個人永生,就算曾經穆離鴉說過希望他只是自己一個人的薛止,他還是禁不住有些忐忑。
“如果不原諒的話……”如果不原諒的話他要怎麼辦才好?他想不出來,“是他的話,我可能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握住還在昏迷那人的右手,兩人十指緊扣,姿態纏綿悱惻。
天道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它還有更加在意的事情要問。
“你想好這剩下的一半神格要如何處置了嗎?”
假如薛止說的是真的,那麼距離視線還差最後一點,就是他到底要用什麼取代昔日澤天君的位置。
就算是他的心上人也只得到了一半的神格,還有一半他要將它交付到什麼人的手中……因為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