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風光的開城迎接,更沒有喧鬧排場,唯一一個過來接引的太監又幹又瘦,總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連話都說不利索,帶著他在這總顯得陰森詭譎的宮殿中左右穿梭。
不是禦花園也不是養心殿,他抬頭看向那副氣派的金絲楠木匾額,上頭是禧寧宮三個鎏金大字。
“看什麼看,太後娘娘肯見你是你的福氣。”這尖嗓門的太監陰陽怪氣地朝他努努嘴,“進去吧,太後娘娘等你很久了。”
跟他想得一樣,所謂的聖上接見不過是一個幌子,真正想要見宣武將軍的是那個女人,或者說是那蠻族巫師口中的想要宣武將軍命的大人物。
“娘娘……您想見宣武將軍這個人,末將就讓你見到了‘宣武將軍’,又何罪之有?難道說您還想對他做其他事情?”他試著笑起來,不知牽動了哪裡的傷口,痛得他只能勉強咧開嘴,“有什麼事情是一定要見到真正的宣武將軍才能做的?”他著重了“真正的”幾個字,其中譏諷意味不言而明。
紅衣女人扳過他的下巴,尖銳的金絲指套嵌進他的肌膚裡,但受過無數拷打的他已經痛得有些麻木了,這點小傷根本無關痛癢。
嗅到這血的味道,紅衣女人露出副摻著點輕蔑的瞭然神色,“骨頭這麼硬,我還以為是什麼東西呢,沒想到是你這種小妖怪。”
身份被點破的宣子嶂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在踏入禧寧宮,感受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威壓的一瞬間他就明白了,這全雍朝最尊貴的女人不是人,而是個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妖怪。
她披著人皮做偽裝,用美色和妖術誘騙了兩代君王,慢慢地將整個國家都攥到了手掌心裡,現在她要將自己染滿鮮血的手伸向他的將軍了。
“像末將這樣的小妖怪,就不勞娘娘您費心了。”
嚴格劃分的話,他的確不是普通人,但一代代傳下來,屬於妖怪的血脈已經被稀釋了許多,除了一點無傷大雅的障眼法,他看起來就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果然還是瞞不過她,不過他也沒指望真的能瞞住多久。
“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等族類。”她皺起眉頭,“你既然知道哀家與你的同族,那麼你又為什麼一定要和哀家作對?”
彷彿聽到什麼好笑的東西,宣子嶂終於大笑起來,他一直笑,笑得受了傷的五髒六腑都在痛,笑夠了才對著眼前美麗得近乎妖豔的女人開了口,“娘娘,您與我是同族,但是您為我做過什麼呢?在我快要死的時候,您可曾看過我一眼?在您這樣血統高貴的大妖面前,我這樣的混血雜種可能連草芥都不如,就算死了也只能說是運氣不好……所以您說我和您是同族有什麼意思?”
遲絳的眼神暗了下來,看樣子是動了怒,手上的力道也漸漸加重,“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向著那卑賤的凡人?”
“將軍與我有恩。”他咳了很久,咳出一串血沫,但還是勉力說道,“將軍救過我的命,不止一次。什麼同族我宣子嶂不知道,只知道一個宣武將軍,他就是我宣子嶂的天……”
“那你就和他一起死吧。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將軍早就是哀家的囊中之物了。”
她丟開他的頭顱,嫌惡地收回手,“阿昭,進來。”
在外頭候著的白鬍子老頭戰戰兢兢地跟過來伺候。
不用再到處奔走的他終於換了一身新衣服,漿過的藍布挺刮無比,穿在他身上更顯得整個人蒼老憔悴,只有那雙猩紅的眼睛裡還有幾分神采。
“您……您怎麼了?”他一眼就看出女人心情欠佳這件事,說話更加謹慎小心,生怕哪裡沖撞了性情乖戾的她。
她很快就恢複到了往日的冷靜,“沒什麼,從那冒牌貨嘴裡問了點事情。”
“那,那結果呢?”
“發令下去,讓蓮奴們去找,一定要把那男人給我找到。”
“好,好的,在下立刻就去……還有,裡面那個冒牌貨要怎麼處理?”
她瞥了他一眼,他當即縮了下脖子,“你跟了哀家這麼久,這點小事都不知道怎麼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