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這個我不能告訴你,至少不能這麼直接地告訴你。”史永福搖搖頭,選取了一個最穩妥的說法,“會到這裡來的人,每一個都是想要參透天機的,而天機這東西,知道得多了不是好事。”
在史永福的口中,他家三代都是做風水師傅的,傳到他這一代也不過短短數十年。
不知是不是窺伺了太多天機的緣故,他家上上下下鮮少有人活過四十的,不是病故就是橫死,本來興盛的一大家子漸漸地就凋零地只剩他一根獨苗。
“我今年四十三,看著無病無痛,不知道哪天就會橫死街頭,哪能糟蹋好人家的姑娘?”史永福說得灑脫,可眉宇間的寥落,“尤其是這幾年,每天晚上閉眼前我都怕得很,生怕第二天都醒不過來了。”
說完他舉著銅錢的手忽然自己動了。
這實在是副非常詭異的場景,因為史永福的額頭上沁出一層細細的汗水,而他的臉色分外蒼白,只見到手臂跟被什麼東西拽著似的下落,手腕和手指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落到這江山圖的某處,然後將這用血開過光的銅錢重重地落下,血線倏地從隨州清江那裡延伸到這裡。
是……睦州山間的某處。
“好了,我知道了。”史永福劇烈地喘著氣,好似這一動作就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我知道接下來在哪了。”
穆離鴉盯著他的鬢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那裡的白發又變多了。
“是哪裡?”他的語氣裡不自覺地透著幾分急躁,“抱歉。”
“沒事,你會急是應該的。接下來的是……佛塔。”史永福半閉雙眼,如同已經看到了那副場景一般,“對,佛塔,從酈城出發,就在不遠處的山間,有一處佛塔,你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裡。”
穆離鴉循著他的指引在這縮小了的版圖上搜尋。
睦州毗鄰隨州,地勢一半是平地一半是連綿的山丘,出酈城約莫十裡便是邙山。
邙山山路陡峭,中間有很長一段斷崖,來往車輛須萬分小心,一有不慎就容易翻落,所以除非有必要,大多來往車隊都選擇繞遠路而行之。
“我知道了。”穆離鴉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請先生繼續布陣。”
史永福笑了笑,“不用你多嘴。”他深呼吸一次,再度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未完成的陣法上。
只是將七枚銅錢放在眼前的江山版圖上,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無比艱難。從這第三枚銅錢開始,每一枚銅錢落下以後,史永福都需要花點時間來平順呼吸兼積蓄氣力。
第四枚銅錢落在隨州前方的明州,史永福休息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喘得跟破風箱似的,到第五枚銅錢落定,他停了整整兩炷香,穆離鴉眼尖,看見他整個人正在微微顫抖,好似極力忍耐莫大的痛苦。
眼見這間隔越來越大,到第六枚銅錢落下,他已面如金紙,汗如雨下,隨時都有可能這麼厥過去。
不同於先前還偶爾和他說兩句話,到這個關頭上,穆離鴉再沒有打斷史永福的思路。他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甚至連呼吸都有特地放輕,如果有第三個人能看見,會發現他的身形都在慢慢淡去。
差不多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史永福終於休息夠了,積攢起全身最後一點力氣,朝著那串攤開的銅錢伸出了手。
越是到最後一步就越是兇險,光是捏起那枚銅錢,史永福就已用了千鈞之力。
這枚小小的銅錢如有幾頭牛中,他手背上的青筋都浮現出來。手上的口子再流不出血,他咬咬牙,直接將另一隻手的指甲伸進去摳挖,直到有汩汩鮮血流出來,浸沒在銅錢背上。
吸飽了血的銅錢表面霧濛濛的,本來就不甚清晰的刻字更是看不清楚。久到穆離鴉都要以為時間靜止,史永福垂下來的手臂動了。
他左手握著右手手腕,右手劇烈地抽搐,捏著銅錢的指節用力得近乎青白,被看不見的力道拖著往前夠去。
眼看他半邊身子都要被拉到另一邊,那銅錢才找到了自己應去的位置。
最後一處銅錢的落點與穆離鴉所說無二,正是天京以南,惟濟大師住持的護國寺。
“成了。”
就在銅錢落下的那一剎那,史永福高聲道。這陣法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