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去了何處?”他回到禦花園時,先帝已經等在原地,“可有見到什麼不一般的東西?”
先帝少年至中年時尚且雄心壯志,想要實現那些父輩未曾視線的宏願,可等他年紀上去以後,認清自己在政事上才能平庸,又痛失愛子,便日漸沉溺於酒色,試圖用這些來撫平壯志未酬的傷痛。
面對帝王不動聲色地猜疑,對於某種本能的敏銳,他沒有說起自己曾撞見那女人的事,只說迷了路,稀裡糊塗地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是嗎?”
他不是沒懷疑過這是自己的幻夢一場,直到後來種種,等到塵埃落定,這女人已經是全雍朝最尊貴的女人,而那投靠了她的小皇子也踩著比他更有能耐兄長的屍骸坐到了那個位置,他才終於能肯定。
那些隱秘的傳聞裡都說他和太後有見不得人的狎暱關系,可是他總是回想起那夏日裡的一瞥。
她究竟是出於何種想法才選了那看似扶不上牆的軟弱皇子?以及她究竟是什麼人?
他睡得很不安穩,夢裡一會是窮兇極惡的遊牧騎兵,一會又是那巧笑倩兮的先帝宮妃,他們交替著化為夢魘在他夢中出現,令他掙紮著醒不過來,從而看不見帳篷內發生的詭事。
門外值守的都是他最親信計程車兵,他們聲稱連一隻蒼蠅都不會放進去,就算這樣,他們誰都沒有看見一道黑影無比靈活地竄了進去。
這黑影隱約是某種瘦長動物的形狀,身後好似缺了條尾巴。它舉起前爪敏銳地嗅了嗅空氣,發現自己的獵物躺在床上後便輕靈地連跳了幾下,跳到床頭的小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宣武將軍蒼老的睡臉。
就在它將要下爪時,沉睡的宣武將軍胸口散發出微微的金光。
這金光微弱且不甚穩定,間或地閃爍著。這黑影謹慎地觀察了一會兒,看到金光熄滅,它得意地搖晃了下腦袋便要下手。
它沒有注意到床鋪另一側靠著木架的那把長槍槍身微微發亮,下一刻,帳內血光大盛。
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格外的早,剛過小雪沒幾天的一個傍晚,雲中夾雜著不祥的暗紅色,暗沉沉地堆積在天邊,而中央部分卻反常地明亮,過了一會,灰色的影子就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起初還只是一點泛著潮氣的零星小雪,轉眼間就有愈下愈大的趨勢。雪夜濕冷路滑,苦了那些趕路的行人,不得不趁天黑前的最後一丁點功夫找位置歇腳。
睦州酈城城郊破廟,史永福隔著老遠就能聽到喁喁的談話聲和火舌舔過枯樹枝的噼裡啪啦聲,看樣子是有人先來一步。
他敲了敲那扇勉強能夠遮風擋雪的破柴門,“有人嗎?能再添個人嗎?”
像是破廟這種無主地,除非實在是沒有多的空地了,否則先來的人是沒有資格把後來的人拒之門外的。
但像是這樣的雪夜,再讓人另覓他處實在是太過,果然裡邊的人沒有異議就是默許。
史永福推門進去,跺跺腳剁掉肩膀和頭頂上的積雪,找了個沒人的角落,過去簡單地扒了兩下就坐了下來。
在此處過夜的是兩個衣著還算考究的年輕人,黑衣的那個正在專心料理手中的動物,而那白衣的那個則是正好抬頭對上她的視線。
好俊的年輕人。史永福在心裡驚嘆了一聲,隨後他就看出這人的臉色並不好看,像是得了重病。
“打擾了。”
他沒有多管閑事的愛好,將自己的行裝安置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又從別處扒了點前人留下的稻草過來就打算和衣而臥。
白日走了一整天路的疲乏令他,可睡到一半那邊烤山雞的香味飄過來,實在是勾人得厲害。
“我就不用了。”
他悄悄睜開眼睛,看到那白衣人一副沒什麼胃口的樣子推拒了黑衣人遞來的炙烤山雞,在心中暗暗感慨,有的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過了會,那白衣人居然主動叫了他,“您還醒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