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的狗爪子有人腦袋那麼大,撓得這肩膀都快要著骨頭了。他翻了白眼,實在懶得聽這人鬼話連篇,取出罐藥粉就倒在上頭,“有點痛,忍著點。”
這人的傷口又深又麻煩,待處理好他早累得滿頭大汗,險些虛脫,去後院搬了些前人準備好的木柴點燃。
這些破廟都有這樣那樣的規矩,比如其中一條就是前人留下的木柴可以隨便使用,但離去前要找些木頭來填補。等他生完火,開始啃幹糧,那滿頭大汗,像是虛脫過去的年輕公子又說話了,“大夫你醫術不錯,為什麼要做這東奔西跑的流醫?”
他實在是太困了,哪裡有功夫陪對方閑聊,三下兩下啃完幹糧,“我家裡窮,也不想寄人籬下……打算好好做兩年,攢點錢,開個醫館。不能讓我老林家的醫術在我這裡失傳。”
第二天早上,他睡醒時深雪已停了,熄滅篝火的灰燼仍留有餘溫。他睡得渾身痠痛,第一反應就是看看那年輕公子有無發燒,如果有還得找點草藥給他吃。這一動,身上披著的東西就滑到了地上,是件嶄新的棉袍。他披著棉袍坐起來,發現藥箱上放了個裝滿碎銀的錦繡錢袋,下邊還壓著張字條,上邊寫著“藥錢”兩個大字,落款是江州穆氏,穆弈煊。
“這不對吧。”林連翹腦子轉得飛快,“……那穆公子看起來才多大,祖父你確定當年遇見的是他爹?”
她看向林大夫的眼神裡寫滿了“你莫不是老糊塗了”幾個字,使得林大夫吹鬍子瞪眼,抬起手輕輕在她腦袋上來了一下,“我說是他爹就是他爹,你祖父我這點事情還是記得清楚的。”
“好吧好吧,就當你記得清楚。”
林連翹不當回事,他無奈地笑了下,“回屋去吧,過幾天準備搬家。”
月明林下美人來,當初他也懷疑這不過是幻夢一場,到如今鬥轉星移,故人已逝,其餘人信與不信又有什麼幹系。
……
禹州府的某間客棧,說是最上等的廂房也不過是清幽幹淨了一些。
室內浮動著淺淡的木香茶香,明黃的燈火微微晃動,穆離鴉伏在雕花木桌寫信,而薛止剛服過藥,精神不是很好,靠在床邊歇息,懷中還抱著他的那把劍。
他將從姚知府那得來的五十兩黃金分成了兩份,一份大一份小,大的那份留在了林家醫館,自己只留了二十兩當做後面的盤纏。
“林大夫是家父還在世是認識的故人。”
其實他對他父親這個人也不是很瞭解。他只知道父親活了很長時間,經歷了許多事情,當中有些是幼年的他所不能想象的,比方說轟動一時的蓮臺案。
薛止睜開眼,聽他慢慢地講。
穆弈煊這個人身上有太多他們猜不透的謎團。他看到的,穆離鴉知道的,還有身邊人訴說的,每一個他都不太一樣。
寫完了信,穆離鴉去架子上的銅盆洗手,洗幹淨手上的墨香,他隨手撿起樣東西丟給薛止。
薛止抬手接住,發現是蠟黃的油紙包裹著的點心,上頭還蓋著個朱紅的戳。
“是月餅。”穆離鴉自己手上也有一塊,“剛才買馬的時候聽店家說快要中秋了,隨手買的。”
他已有差不多三年沒吃過月餅這東西了。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覺得這做月餅的人手藝糟糕。
白蓮蓉寡淡得很,又非常之幹,吃起來像在嚼蠟,包著的鹹蛋黃更是硬得險些掰不開,他咬了口就皺起眉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才勉強下得了口。
薛止從不挑剔食物好壞,不論是姚府的佳餚珍饈還是這做工粗劣的月餅在他眼裡都沒有太多區別,一點點全部吃了進去。
“如果是阿香來做……”他短促地笑了一聲,不再繼續這個假設,“小鳥兒是都喜歡甜果子的,哪怕成了精怪,做出來的點心都像是打翻了糖罐子。”
換個人大概聽不出其中奧妙,可薛止知道,穆家所有的侍女都不是人,是山間黃鸝灰雀化作的精怪,自願留在穆家服侍這家人。
吃月餅,再一家人說會話,尋常人家的中秋節都是這麼過的,可他們都沒有家人,就只能跟彼此說話了。
“阿止,我有一個念頭。”他單手撐在桌面上,猶疑許久還是嘆了口氣,“算了,不說了,早些歇息,明早就要去隨州了。”
那雕刻天女的灰巖産自隨州,正好和他們的行程疊在一處,不論是不是巧合,他們都得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