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汀尹聞言不假思索道“這樣更好,我也不能總待在蒼狼山上,何況找絲竹姑娘始終都是大事。”
於是兩人一合計便掉轉馬頭直往長安奔去。
到了桃園莊前才發現,如今趕的不偏不倚,今日恰巧便是那清明節,而這桃園莊似乎比平日裡更添了幾分熱鬧。穆離殤一時跨在馬背上思慮著,“如今這魚龍混雜的,到底還要不要進去?只是如今這一趟到都到了,又豈可掉頭就走?”,想來把賀汀尹介紹給徐逸和尋問絲竹的下落,兩件都是大事,於是便瀟灑的翻身下馬,和賀汀尹二人把那馬匹交給門口的夥計,一路跟了引路的下人直往院子深處走去。
到了院子裡的一座長亭前穆離殤方才看清,一溜長桌上各自安置著一套考究的文房四寶,而這一刻立於桌前揮毫潑墨的人群裡,一路就有這桃園莊的莊主徐逸,江浙名宿路遠重,江南才子呂千秋,廬州雅士趙士儒,享譽江湖的襄陽七傑,酒意劍客裴思允,以及其他一幹在江湖上尚且名聲顯赫,既能仗劍又可提筆的俠客。
這徐逸見了穆離殤突然眼光一亮,哈哈大笑道“離殤公子,來的正好,不如你也信手來一筆吧,隨便吟詩、作畫、題詞都行。”
離殤卻忽然扯動嘴角悠揚一笑道“徐莊主,你可知離殤此生最怕的是什麼嗎?”,眼見著徐逸似是一愣,他接著道“那便是文人遇上文人。”
徐逸聞言方才哈哈大笑道“那公子可知徐逸此生最怕的是什麼嗎?”,眼見著離殤一愣,他卻開口一笑道“那便是秀才遇上兵。”
此話一出,除了穆離殤和徐逸,就連一旁的賀汀尹連同那些個奮筆疾書的人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賀汀尹只在心裡暗暗思量著“好一派世外之境,如今這麼多不同身份的人,既有江湖裡的邪正,也有江湖外的名門,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文人雅士和仕商之人,在此地卻能處的如此和樂,可見這徐逸得是一個多不簡單的人物,至此我也終於理解離殤公子此番千裡迢迢帶我趕來交這朋友的苦心了。”
待眾人笑畢,該吟詩的接著吟詩,該作畫的接著作畫了,徐逸卻又笑著問離殤說“公子就真不來一筆助助興了?江湖中人誰不清楚,公子的文筆可是比劍法還要鋒利的多。”
離殤卻又一笑道“得徐莊主如此稱贊離殤自是慚愧,只是雖說離殤向來不懂什麼自謙,如今卻帶了這位新朋友來的話,也就不敢再班門弄斧了。”
“哦?”徐逸聞言一驚道“恕在下眼拙,只是這位公子我倒真是沒有見過。”
離殤道“這位公子便是曾居朝廷一品大員,後來調遣做了江寧太守的賀懷安、賀大人的嫡親孫兒賀汀尹,他可是出自真正的書香世家,今日就不妨由他來一展筆墨給徐莊主助助興吧。”
徐逸聞言又驚又喜的催促道“如此的話,那就煩勞公子不吝賜教了。”
賀汀尹聞言卻微微一笑道“在下也不過是讀過幾本書,些許識得幾個字,如今卻被離殤公子當著徐莊主的面這一番誇獎,只怕待會兒在眾多文人雅士面前獻了醜,可就裡外都掛不住了。”賀汀尹話雖說的謙賢,但心裡卻直透著一股子自信。
“公子這話便自謙了,這也不過是一幫朋友在一起玩鬧,你就別存什麼壓力,只隨意寫畫便是。”徐逸聞言右手執著摺扇往左手上輕輕一拍道。
賀汀尹聞言這才舉手一揖說了句“看來在下此番只得獻醜了。”,方才信步走到了一張空桌子前。
眼見著他把那一卷長長的宣紙扯開了往桌子上一鋪,在宣紙的抬頭放上那青石做的鎮尺一鎮,再把一支碩大的狼毫巨筆伸到硯臺裡吸飽了墨,只右手一揮,袖子便隨著手裡的巨筆瞬間翻舞了起來。徐逸不由的睜大了眼睛,眼見著這賀汀尹隨意揮灑,只消幾筆,一隻喙堅爪利、展翅騰飛的大鵬鳥便躍然紙上。再看他左手牽起宣紙的抬頭,右手把那巨筆往架子上一擱,再撚起一隻體型中等的阮毫毛筆,伸到硯臺裡吸飽了墨,右手輕輕一推,那一軸捲起的宣紙便輕盈的滾動了開來,緊接著見他右手揮舞,左手扯著寫好了的卷子拉向一邊,除了停下來蘸墨的一瞬間,尚且能給圍觀的人群一些喘息,剩下的便只剩一隻毛筆越揮越快。待他終於一筆重重壓下,然後一抬手做了個完美的落了款時,眾人才似鬆了一口氣,開始酣暢的呼吸了起來。
徐逸叫來八個家丁方才把那賀汀尹的畫作給撐了起來,眾人這才圍著畫卷觀摩了開來。
首先入眼的便是那一隻展翅翺翔,目光銳利注視著遠處的大鵬鳥,那嚮往九天的神態和那根根林立起的羽毛,彷彿這紙卷已然困它不住,眼看著就要脫畫而出。緊接著便是文章的抬頭,一體狂放不羈的草書拼成的三個大字《逍遙遊》,跟著的是如同它的思想一般瀟灑飄逸的作者的署名莊子。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裡。”,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裡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裡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裡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裡者,宿舂糧;適千裡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發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裡,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裡,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
x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翺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
夫列子禦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