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遣魔軍殺不平,不平人殺不平人,不平人殺不平者,殺盡不平方太平,”杞人歌道,“真個把韃子逐出中原,百姓便能得過安生日子麼?”宮秉藩冷哼道:“天曉得,換個皇帝換朝臣,百姓不是一樣吃不飽穿不暖?似堯舜那般的聖明天子,是且休指望嘍!”
兩人漸漸走上山路,杞人問道:“你適才說到才穿出月洞門,便又遇見一個高手,卻不知是哪個?”宮秉藩道:“‘金眼關索’夏國堅,他的名頭可聽過麼?”
“夏國堅?”杞人奇道,“那是十餘年前河北第一刀手啊,不過已然失蹤許久了罷。”宮秉藩點頭道:“他正是那次與我一戰後,才失蹤的。
“我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也曉得此人利慾薰心,他投到伯顏府中,倒是一些也不奇怪。當時我奪路要走,甫一見面便下殺招,他被迫連連後退,可是依然攔擋在我身前,我始終沖不過去。
“身後眾衛士叫喊聲越來越近,我心裡才叫得一聲不好,臉旁風聲乍起,原來那姓牟的趕來了。他倒自重身份,不肯前來夾攻,只開始刺了我一杆,解了夏國堅一招之厄,隨即便立在一旁,只是問道:‘堅兄先歇歇如何?待兄弟將這廝打發了罷。’
“夏國堅哪肯把功勞讓予他人,眼見眾衛士重重圍將上來,也不怕我跑掉,當下答道:‘玄兄幫我掠陣即可,看我擒這大膽賊子。’我心底愈益憤怒,自忖十九難以全身而退,長劍展開,一派進攻招術,誓要與敵同歸於盡。
“又戰了三十餘合,夏國堅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了。姓牟的屢次勸他下陣歇息,但我一劍緊似一劍,他又哪裡走得開去。激鬥中,我使了一招‘鴻漸於陸’,用劍柄格開夏國堅的短刀,劍刃順勢爬上,直割他的肩頸。那廝倒當真手快,竟然百忙中用左手手揹來撩我的長劍……”
杞人低頭想了一下,笑道:“這是莫可奈何,他為了要保性命,說不得只能舍一隻左手啦——倉促之間,竟能想念及此,也很了不得了。”宮秉藩搖頭道:“他哪裡肯舍左手?原來手背上包著鋼甲的,當下‘當’的一聲,竟將我的劍擋開了。我急忙順勢換一招‘毒龍取水’,在他腿上割了條三四寸長的口子。
“那姓牟的再也忍耐不住,一聲長嘯,直便向我撲了過來。他人尚在半空,釣鈎可已然到了我的面門。我橫劍一撩,忽地左眼一熱,瞧見東南角上一道紅雲飛起。
“我與那姓牟的傾刻間連交了七八招,只聽他喚道:‘張虎,你速領人去後院救火罷,這廝有我照料。’又鬥數招,他又喚道:‘堅兄,你也去看看罷,防這廝有甚麼幫手。相爺若然有失,你我須都吃罪不起呀!’
“我才明白那朵紅雲原來是相府後院的火光。怎麼事情恁麼湊巧,真是老天佑我麼,還是另有高人暗中相助?夏國堅與一眾衛士都已跑得遠了,我獨鬥那姓牟的,一連十數合不分勝負。
“此時遠處的喧囂嘈雜之聲愈來愈響,立觀我與那姓牟的格鬥的,卻不過三名相府衛士而已。又鬥七八合,忽聽那廝叫一聲‘且住’,一個跟鬥翻出圈外。
“還未等我明白過來,他忽然雙手一分,自釣竿裡拔出柄窄如柳葉的長劍來,反手一劍,刺入了一名衛士的咽喉!
“這一劍又快又狠,那衛士一聲不哼,便此跌倒。另兩名衛士大驚之下,還未及逃走,他劍出如風,又是一招封喉,殺了較胖的一個。
“另一名較瘦的衛士輕功頗有根底,急忙撤身要走,卻被那姓牟的釣竿一抖,刮住他的後頸,生生拽了回來,再自上而下一劍,又是血也不見,便此斃命。
“這三招一招快似一招,於每個衛士喉頭都只留下淡淡一抹紅印。我初時只道他功夫古怪,真實本領應當還略遜我一籌,此時一見,心下不禁又驚又愧——他適才若是用這招術來戰我,我怎生攔擋得住?”
杞人奇道:“這三招確是了得,然而以你之能,豈能敵不得?他若是第一劍刺來,你只需……”宮秉藩笑道:“那是十餘年前之事呀,當日我的劍術,連現今的四成也還不到。”
他忽然抬起頭,長嘆一聲:“此人若仍在世,今日的武藝,又不知練到了何種境界……”頓一頓,這才繼續說下去:“我正自驚疑不定,只聽那姓牟的笑道:‘宮大俠且隨我來’,轉身便往花叢裡鑽去。
“我當時腦中一片糊塗,不自覺便跟在他身後。轉過幾座房屋,來到一間大廂房前,那姓牟的上前去扣門,輕三下,重一下,又輕三下,只聽房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個聲音道:‘宮大俠請進來罷。’
“那間廂房不大,陳設也頗簡樸,我才進門,姓牟的便將門栓上了。開門的原來是個年輕公子,身披輕裘,相貌清奇,”宮秉藩忽然轉向杞人,“你道這人是誰?”
杞人笑道:“我卻如何知曉?遮莫是甚麼王孫公子,又或者是伯顏的子侄輩?他為甚麼要救你?”宮秉藩淡然一笑:“不錯,他正是伯顏之侄,當今的首相——脫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