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蘭珍珠終於筋疲力盡的癱倒在蕭黯的懷裡,口中仍囈語般哭訴:“你還我父親、還我兄長、還我外祖父。你放過他們吧,求求你。你放過他們,我從此做你的女奴。你放過他們吧。”
蕭黯懷抱著蘭珍珠顫抖的身體,終於下了決心,他扶起蘭珍珠,鄭重道:“我答應你。只要你的親人寫悔過書,我向臺城上表請免其死罪。”
蘭珍珠雙眼紅腫,隻眼眸忽然亮了,她問:“蘭氏家族其他人呢?我叔祖父,我叔父,我弟弟們呢?”
蕭黯道:“只要無證據證明他們直接參與謀反,就不誅連。”
蘭珍珠又可憐的問道:“那我呢?”
蕭黯柔聲道:“你還是你,我是你的夫君。我會盡力保護你,保護你的家人,除非我力不從心。若真有力不從心之時,求你不要恨我。
蘭珍珠忙用手掩著蕭黯的嘴,“不要說,你不會力不從心,你是我的夫君,我的蓋世英雄。”
蘭珍珠慢慢的伏在蕭黯的懷裡,柔聲道:“您送我回宣薇臺,好不好。”
蕭黯點頭答應。
蕭黯與蘭珍珠回到宣薇臺不久,霜徵臺內侍主官就來報說,霜徵夫人腹痛難忍,已宣醫師看視,但恐不輿。蕭黯掛念,便辭別蘭珍珠,前往霜徵臺看視。蘭珍珠眼看蕭黯驚慌而去,嘴角露出一絲悽涼冷笑。
霜徵夫人剛入夜就感腹痛,因怕蕭黯擔心,便不許主官請報主殿或宣薇臺。到了夜半,腹痛劇烈難忍,下身竟有血跡流出,這才宣太醫進殿看視。然蕭黯來霜徵臺看視時,霜徵夫人不想讓蕭黯添煩亂,反而強顏忍耐,含笑安慰蕭黯。醫師看視完畢,又待霜徵夫人進完藥,方退去別室。霜徵夫人見內室再無外人,方擔心的問蕭黯:“郡王,您是不是有很多煩惱事。”
蕭黯搖頭道:“我無事,你莫掛念我。安心調養身體,我明日再來看你。”
霜徵夫人輕輕抱住蕭黯的腰身,彷彿那是她唯一依靠生存的參天大樹,柔聲說:“郡王,您是最慈悲的主君,您只要聽從自己的心所做的事就一定對的。你是世界上最應快活的人吶。”
蕭黯請撫著她的手,苦笑自語道:“我只要聽從自己的心,所做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霜徵夫人仰望著他,認真的點頭。蕭黯突然想起什麼,臉上浮現出自我解嘲的笑容,霜徵夫人不解的看著他。蕭黯回身扶她慢慢躺好,又囑咐幾句,方回前殿。
兩日後,當劉釋之再次提請蕭黯應上表臺城,請罰反賊事時。蕭黯便對眾臣道,自己已上表臺城為蘭杜求情赦免。此話一出,近臣變色,州府嘩然。蕭黯卻對自己這次逆眾而行毫無悔意。廣州官使帶著蕭黯的上表從番禺急速趕往京中,這一次,臺城的回複也出人意料的快速。臺城的絳衣使者很快攜旨到番禺。聖旨嚴厲斥責蕭黯所犯數罪,其一無君無法,包庇反賊;其二,違禮逾制,寵封奴女。嚴命其斬賊首於市,從眾量刑懲處。同時,命其賜死奴女。此旨幾乎將廣州在這次平叛中所立的功勞剝奪幹淨,上表所陳所有平叛部將嘉獎全部駁回。
此旨令蕭黯如墜深淵,他滿腹疑問,甚至想闖入紫陽宮去問問皇祖父。然而,最終,他只能無奈無力的拖延著聖旨的執行。
廣州入秋了,秋雨連綿,然暑燥不減。臺城的皇使在番禺已駐三日了,蕭黯既不見皇使,也不履行聖旨。他只終日自閉於永年殿,誰也不見。午後,外殿內侍主官又來報說有州官請見。岑孫吳等人連日來數次請見,都被蕭黯拒之門外。此次仍不例外,蕭黯更命內侍官傳令,不要再來通傳,今日他誰也不見。那內侍官只得遵命離開,在殿外廊遇晉南王親隨主官河鼓,說了幾句話。河鼓再進內殿對晉南王道:“主簿李纓已自晨就在外殿請見,郡王是否見上一見。”蕭黯沉默,片刻後,終命有請。
李纓剛邁進金符宮前殿,就覺一股陰冷之氣撲面而來,直讓他打了個寒噤。金符宮果真是四季如冰窖,連牆隙中都冒著寒氣。等走過門廳,走進正殿,卻覺裡堂昏暗。今日天陰,門窗又緊閉,是故午後不久,廳堂就已昏暗。
李纓見偌大的廳堂中只有一盞昏黃的黃銅獸腳燈,其上燈火明滅搖曳。孤燈單幾旁,一個削瘦的身影圍著綿披席地而坐讀書。李纓微一駐足,終舉步向前走去。蕭黯眼看著書卷,卻知道李纓已走到他的面前。良久無聲,蕭黯終抬眼看向李纓,李纓這才略施一禮,不等他命便已落座於他對面,同樣席地而坐。
李纓雙眉微挑,雙眼清澈平靜的看著蕭黯。蕭黯也看著他,兩人都不開口。
終還是蕭黯妥協,先開口問:“你也是來責我的?”
李纓微笑道:“郡王,我只是來與您清談。”
“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