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孫吳嘆道:“您是廣州主君,您不要廣州的治權,那廣州的權柄應該給誰。給我岑孫吳?您逼我做權臣、做反賊。給徐子瞻?您難道要舉薦徐子瞻做廣州刺史。給李、杜等人?讓他們繼續拿著權柄做各州豪強都做的役民之事嗎。晉南王,為什麼人人都爭權,因為權力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能做自己想做之事。您還想做別人不想做的事嗎?”
蕭黯沉默,良久才道:“岑先生,如果我告訴您,做個無為布衣是我心所想,做個利民興邦的有為藩王也是我心所想,你相信嗎?可我無德無能駕馭權力,無德無能治世興邦,所以也只能退而守志。您如果執意歸隱,我不會勉強。可您如果願意治政為民,而非治政為我,那麼我為州君一日便支援您一日。”岑孫吳語結。
午後,有晉南郡雙林寺住持老僧前來求見,與蕭黯談佛論法數時辰。臨行前,又懇請蕭黯佈施捐造浮屠,蕭黯痛快答應。岑孫吳心內大嘆。
次日清晨,岑孫吳即請行。臨行前對蕭黯道:“如果只有五十銀銖,您怎麼用?皇上會佈施寺廟,您的叔父兄弟會留在自家,您願意給百姓嗎?”
岑孫吳辭行幾日後,臺風呼嘯而至,時而暴雨如注,時而狂風細雨,連下了七日未停歇。房頂的紫草被雨水浸爛,開始漏雨。河鼓帶著隨侍修葺了好幾次,常這處修好那邊又漏。晉南郡有數十家房屋倒塌,死傷也有百人。莊稼果園更是慘遭荼毒。寧懋命將郡府房屋騰出,安置無家可歸者,又帶著郡官屬吏幫助百姓護林修房。大雨只不停歇。廣州府公文不斷從番禺來報,沿海諸郡俱受臺風暴雨損害,已有數縣被毀。
蕭黯在室內仰望蒼穹如漏,良久不動。身後有聲音溫柔道:“您今天還未給我講佛經典故呢?”
蕭黯回身,正在做針線的霜徵夫人停手,正含笑看他,一雙圓而含情的眼睛又流露出天真的企盼,像他們每次獨處時一樣。
蕭黯便坐在榻上隨手拿起《百緣經》,道:“今天給你講講大目見連尊者救母的故事吧。”
霜徵夫人微笑道:“昨日已講過了。”
蕭黯愣了一下,又道:“哦,是了,那今天講佛度護國王子的故事吧。”
阿嫵一笑點頭,耳中傾聽,手中繼續為蕭黯縫制葛布腰帶。
蕭黯講經典的聲音,輕緩柔和,彷彿窗外的落雨自房屋的縫隙中變成雨霧,慢慢的彌漫整個室內。不覺間,蕭黯住了口,只聽窗外的雨水滴答敲落草頂屋簷。
“阿嫵……”蕭黯輕聲叫。
“嗯?”阿嫵沒有抬頭,繼續手中的針線,低垂的側臉如月光般溫柔皎潔。
“你喜歡聽佛經典故嗎?”
“嗯,喜歡。您給我講的金剛經我能背誦到第十品了。”
“你喜歡這裡嗎?”
“嗯,喜歡。”
“如果隨我在這裡做一輩子農人,你願意嗎?”
阿嫵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蕭黯,溫柔而堅定的說:“我願意,我想陪您在這裡做一輩子的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