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就聽佛殿東角門似有人進院,只聽身後腳步聲紛紛亂,似乎來人不在少數。厭更急了,也等不及管事僧回答,抱著掃帚低頭就要搶步離開。沒想到未走幾步,慌張中竟與一群人照面相逢,同時一陣香風撲鼻而來。
厭瞥到是幾名貴族子弟擁簇著兩位金冠玉簪、闊袖錦衫的少年。寺內一位高職僧侶正在側畔陪同引導。厭認出兩者中年少者正是已故四王叔南康簡王第六子安樂侯義理,義理同他一樣是遺腹子,年長他兩歲。而另外一位稍年長些少年也看著面熟。
厭忙低頭,只聽安樂侯義理斥道:“佛門中人,竟這等浮躁莽撞。”
厭知義理並未認出他,忙低頭合十行禮,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另一個聲音叫道:“站住!”厭只得站住。這聲音又道:“你們看這小和尚可有些怪氣?”
正說著,聽到東門又一陣腳步聲。一位濃眉星目、頭戴金冠,身穿窄袖錦袍的少年,帶著從伴與數個家奴威風凜凜的大步走來。厭只瞟一眼,就將頭埋得更低了。因這人可是見過數面的熟人,他正是六王叔邵陵王最鐘愛的次子永安侯蕭確。
蕭確未及站定就笑道:“兄長,您找樂子怎麼找到小沙彌身上了。”
厭猛然想起,義理身旁另外一人莫不就是六王叔的世子汝南侯蕭堅。
汝南侯蕭堅此時卻笑對左右道:“吾家狂人到了,你們的佩劍都放好了,別又被他侮稱和尚跨刀。”眾人都一笑。
安樂侯義理道:“堂兄,怎好在佛門笑談僧人。”
蕭確打趣義理道:“好個夫子。”又對蕭義理從伴名蔣歆說:“蔣郎作為老莊門徒,卻守著安樂侯這個孔門儒生,可否憋悶?”蔣歆笑而不答。
蕭堅道:“你們都夠叫人氣悶,放眼天下,大概只有東宮的學究王公們比你們更悶些。釋佛都說人生苦短,人身難得,何不及時享樂。”
厭聽他們說笑,卻注意到引導僧人已經帶領院內打掃沙彌迴避了。想還不如混在當中,暗自後悔不疊。遂腳下悄悄挪步,試圖溜走。卻被汝南侯蕭堅看到,又叫住他,對左右道:“你們看這小沙彌是不是奇怪。”眾人都注目而視。厭臉漲得通紅,恨不得馬上鑽進地縫去。
永安侯蕭確道:“小師傅,你這鬢角可是奇怪。你將帽子脫掉我看看。”
厭聽他話語,知道他們竟都沒有識出他來。想來他在永福省時聲名就不出色,如今更加寡淡了。
蕭堅道:“小沙彌,叫你把帽子脫掉,你未聽到嗎?”厭只不答。
蕭堅身側一少年郎君,名熊曇朗者,帶笑喝罵道:“小無毛賊,你香灰濛心了不成。汝南侯問話怎敢不答?”
厭只得硬著頭皮答:“沙門不敬王者,請容小僧迴避。”
眾人驚奇。汝南侯蕭堅向來有荒唐任性之名,聽聞便笑罵道:“你們聽聽,這小無毛賊膽子倒不小。這同泰寺用我們蕭家的金銀磊成,轉臉就敢說不敬王者。你去問問這院中的老僧,哪個敢說不敬王者,我把他下巴上的毛都揪下來。”又笑著吩咐家奴:“按這小賊給我行俗禮!”
安樂侯義理勸道:“方外之人,何必逼他?”
永安侯蕭確卻對義理道:“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必掃王兄興,你也忒做作。”
說時幾名邵陵王府家奴已經僕向厭,搬手踢腳逼他跪拜。厭又窘迫又倍感羞辱,拼命掙紮,不知怎的就仰坐在地,僧帽也掉落下來。眾人大奇,看他竟然留著頭發,偏又短少,用布帶束在頭頂。
正亂著,門外又逶迤走來一群人,抬著兩個坐輿,一先一後的進來。坐輿停後,有奴收起四面絲帳,方見裡面是兩位少年郎君。為首者青年頭戴青玉冠,大袖青衫。旁邊少年同樣是青玉冠,淡紫長衫。蕭堅等幾人一見,紛紛對青衫青年口稱堂兄,施常禮問候。三位侯爵的從伴也向兩人施禮,口稱當陽公,寧國公。兩人正是東宮皇太子之子:二皇孫當陽公蕭大心與三皇孫寧國公蕭大臨。
紫衫少年寧國公蕭大臨慢騰騰走出坐輿,皺眉道:“堂兄,您這又是排練什麼新式舞蹈,都跳到寺廟來了。”
永安侯蕭確卻道:“奇哉,當陽公堂兄不伴著皇太孫,寧國公不伴著臨城公。您兩位結伴而來,這是什麼新式組合。”
寧國公大臨遂道:“二兄長剛從南兗州治地回京,終日陪著長兄理事。我們看不過兄長勞苦,今日好不容易拉他出來,到寺廟清閑半日。臨城公豈會不來。你們知道他,到哪裡都招人愛。剛才上完香,就被臨淵上師拉到一旁,八成又要送他什麼體己的藏書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