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姑八大姨,白門世子,道門貴胄,哪路來的豪傑,西邊來的禿驢,手中的刀劍碗筷木魚瓢盆,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而掉的更多的是,這些自詡名門大派,正人君子們的節操!
沈約甚至能聽到那般道童節操和眼睛碎了一地的聲音。
那丐子原本柔韌的身子此時也是一僵,七尺的身軀,竟是軟綿綿地貼在了沈約的懷中,動彈不得。
而此時,沈約卻冷笑一聲,扶住丐子的雙肩往地上一摜。
而後環視周圍目瞪口呆的看客們,說道:“我沈約行的直,坐得正,諸位既然喜歡說沈某人的長短,沈某如今在此,有什麼話,你們不妨當面對我說叨說叨。”
言談之間,他已經大刀金馬地坐在椅子上。
而平地之上,竟是起了一陣虛無縹緲的龍吟之聲。
眾人一下,慌忙抱著頭蹲了下來!等他們回過身,急急低頭看去,剛才還在地上躺著裝死的乞丐,不知何時,已是不知去向。
他看著諸人匪夷所思的表情,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促狹的表情:“剛才,那個丐子是個妖……是個女妖精,被本座識破了真身,如今已經化去。”
一個身著灰白道袍的看客,尷尬一笑說道:“碧水神君,乃是當今道門鬥戰第一人,小的們哪有神君這般慧目,若不是神君出手恐怕還被蒙在鼓裡……”
這時,幾個剛才還信誓旦旦說“碧水神君豬狗不如”的道童連連說是,看得沈約都覺得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話。
他嘆了口氣,不再聽這些欺軟怕硬之輩的奉承。他在桌上灑下幾枚銅錢,輕聲說道:“店家,結賬!”說罷,從地上拾起鬥笠,望著地上那一灘清水略微失神,隨後尷尬一笑。
冒著瓢潑大雨,踏入了官道。
……
沈約被逐出師門不過一日的事情,這急急忙忙地都未帶些盤纏,如今全身上下除了一些碎銀,便是隻有一枚避水珠了。
他此行的目的地,乃是距離故鄉甘州城不遠的銅牛鎮。
十年前,株,甘二城有一場幾乎秘而不發的災禍,以甘城為中心,共有五個小鎮被人以低價的毒米吞噬,一時之間,無數饑民死於賑災的“善糧”。
年幼的童子被拍花子的人販子拐走,老人,與壯年的漢子死於非命,一時之間,洞庭湖畔怨氣沖天。
而銅牛鎮正是這五座死鎮之中受災最為嚴重的一座。
沈約望著不曾停歇的大雨,嘆了口氣。當時丹羽那個老雜毛說起此事,還說:“所謂世間邪道正道,各爭一線天命,本只有手段是否極端之分,硬被世人扣上一頂大帽子,
畢竟世人人人雲:‘人世無辜’,豈不知,世上最令人畏懼的,便是人心。”
他煞有其事地和沈約說起這些話,卻不想正巧掌教師尊正巧路過,聽得他這番歪門邪道的言論,直氣得七竅生煙。
當場就把傳聞之中,他最為得意的門生,一道劍氣劈出了十裡地,直打得雞飛狗跳。
可如今,沈約卻覺得丹羽所說,也沒什麼大錯。
從當時只顧清談,沉淪虛名的縣官大老爺,到財迷心竅,皈依邪教的米店老闆;以及暗中操縱這一切,如今仍是穩坐瀟湘閣上的那一位。
莫不是將偌大的太平道當做一個可以隨意揮灑的棋子。
世人之貪婪,莫不可笑?
就連他頂上“碧水神君”的虛名,不也是尊崇他那位授業恩師,方才賜下的名號?世人皆慕仙人,猶如葉公好龍。
一個個聽說他是水府波臣,各個都巴結個不及,反倒是收束手下,不要將這個訊息外傳,生怕別人知了,也人人對他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