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礪楚微不可聞地輕嘆:“要是早點是就好了。”
容元沒聽清,挽著他手臂,沿著村裡的池塘繞路走。
這邊有個高出一兩米的小坡,上頭盤著一棵八百年樹齡的老圓柏,被圈起來保護,旁邊的地便不再作為宅基地,空了出來,晚上沒什麼人往這邊走,三盞路燈壞了倆也沒人管,正正適合小情侶談情說瓜。
“三叔婆去年摔了一跤,當時請了個四十多的女護工回來照顧,三叔公就整天盯著人看。到今年,他自個兒也摔了一跤,子女給他請了個男護工,他老不情願,說男護工不夠細心,做飯不好吃。小輩們見他精神頭也確實不好,怕他活不長了,就不管他有沒有歪心思,就當成全他的心願,給他換了個女護工。嘿——”
容元把手一攤。
章礪楚偏頭瞧她:“公雪豹行為?”
是在說暑期調研時,他們在青源動物園聽來的故事——瀕死的老年公雪豹自從有了年輕的母雪豹作伴,竟然不藥而愈,日漸龍精虎猛。
章老師引經據典,容元一下笑出來,狂點頭。
“換了個女護工,叔公還真精神煥發,沒多久就痊癒了,恢複行動能力以後也還要留著人家貼身照顧,家裡人說不同意他就要死要活的。三叔婆嫌丟臉,他就帶著護工去市裡租房住……總之現在老頭自己快活了,剩家裡其他人都挺糟心。”
倫理家常之事,容元除了附和罵幾句讓三叔婆出出氣,也幫不了其他。
隨著年紀的增長,她越發明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功課要做,要處理與自己、與他人、與世界的關系,很多時候無法從別處尋獲幫助,只能自己扛著。
“我不會這樣。”章礪楚說。
“當然。”容元挑眉,“否則我會親自把你的腿打斷。”
“好。你也不能。”
“否則?”
“我拼死也要把人打跑,大不了做鬼纏著你,讓你住不安生,房子也賣不出去。”
“哈哈哈,成交。”
池塘周邊四通八達,起風都是幾面來風纏在一起撞過來的,小坡頂上的老圓柏簌簌抖動,它周邊的茂盛花草也像甩水袖似的撲出去搖頭晃腦。
群魔亂舞的影子潑墨似的突然出現在腳下,容元被嚇了一跳,順勢鑽進章礪楚懷裡,自助拿他的手臂把自己圍起來。
剛才還是個殺伐果斷冷酷女人呢。
要擱前些天,章礪楚肯定要笑她。
現在,他只把人摟緊了些,看向他們頭頂那幾叢花草。
“是三脈紫菀。”
風來得急停的快,沒了借力,那撲騰出來的小花們只好不情不願回到原位。
小小的一朵朵花長在枝頂,潔白或淺紫色的瘦長花瓣擁著黃褐色或紫紅色花柱,數朵成群密密連成一片朝外生長。朦朧燈光下,花影投在地上,像一把把小傘。
低頭是幾道昏暗的括弧,抬頭方知是這樣繁密的玲瓏小花,正如繁星開路。
容元張望著,覺得這常見的野花,此時此地她靠在某人的胸口再看,好像比平時見到的都要雅緻不少,似三脈紫菀這個優雅的名字給足了濾鏡。
容元好像聞到了淡淡的香氣。不知是來自花還是人。
她忽地想起了“美眼蛺蝶”,第一次和他接吻那晚,心不在焉看過幾眼,後來回想起來,她去網上搜過,卻不是她記憶中那麼絢麗流光的樣子。
根本是他這個人、他身上的氣息美化了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