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頷首,沒有答話,心撲撲跳著,雙目盯前方。
夜風夾著朔氣的寒冽迎面撲來,身上卻不覺一絲冰冷。城頭的火光愈加耀眼,各種喊叫聲交雜地撲來,我雙手緊握著直兵,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慌亂。
不斷有流矢飛來,被車左車右豎起的盾牌擋去,像石頭擊打般鈍響。交戰雙方發現了我們這些不速之客,明滅的火光中,我看到四周有許多戎人包圍了過來,加上後面追趕的人,已然步入險境。
我一手扶在車沿上,膝蓋被顛簸的戎車磕得生疼,卻一刻也不敢放鬆,攥著出鞘的直兵,神經繃得緊緊的。燮站在我前面,似無所畏懼,身軀挺得筆直,指揮禦人沖入敵陣。
只見前面的車右揮動長戈,刃上血光一閃,慘叫聲悽厲入耳。車後的侍衛也兵器揮戈劈向上前的敵眾,金石交撞之聲真實地響徹四周,不時有人痛呼落馬,又被飛快地拋在後面。
濃重的血腥味充溢在空氣中。禦人頗有經驗,戎車在他的操控下左沖右突,速度不減,只往敵陣的薄弱處突擊。廝殺一陣,援師的旌旗終於眼見著漸漸近了,我看到一輛兵車朝我們馳來。
車左大聲通報燮的名號,兵車上的人遙遙一禮,掉轉方向引我們奔入王師陣中。
鼓聲滾動如雷,只見當先的戎車上,一人弁冠儼然,正是觪。
我定定地望著他,心中悲喜交集。目光相接,觪看到我,眉間倏而釋然一展。
待近前了,他卻望向燮,在車上一禮,宏聲道:“國君。”
燮亦站在車上還禮:“太子。”
“杞觪來遲,”觪沒有說多餘的話,正色問燮:“不知城內現下如何?”
燮答道:“城內有虎臣領戍師並國人五千餘。”
觪沉吟,望望歧周,道:“杞觪引豳兩千戍師全數到此,雖召師未至,卻仍可成合圍之勢。”
燮頷首:“戎人器陋,又兼長途奔襲而來,雖眾,不足懼也。”
觪吩咐從人將我安置到了一輛兵車上,命令整軍,隨後,轉身執桴,猛力地在戎車上擊起鼓點。旁邊的從車上也應和地擂鼓,未幾,只見歧周城頭王旌一揚,相似的鼓聲遠遠傳來,鼓點響徹地夜色沉沉的原野中,激蕩而振奮。突然,戎人一陣騷動,我遠遠望去,歧周的城門已經洞開,火光下,十數輛兵車引著人潮奔湧出來,隱約可見當前的戎車上,一人昂首站立在當中,身形頎長。
我望著那戎車沖入戎人陣中再見不到影子,心中似火一般燎燒,聽到傳來的沖殺聲,身體僵僵的,掌心泌出了黏膩的冷汗。
周圍人們計程車氣卻愈加高漲,觪宏聲喝令,車馬開動,他與燮的戎車並行在前,引著王師的陣列向戰場馳去。人喊馬嘶,我乘坐的兵車也跑了起來,跟在車列的最末,後面擁著徙卒。
喊殺聲如潮水般撲向戰場,兩面夾擊的氣勢下,戎人雖也有馬匹,卻已然亂了陣腳,不過依舊頑抗。我望見觪和燮的兵車分開方向沖往戎人之中,無數兵刃在暗淡的光線中劃過明亮的一瞬,呼喝聲和馬匹的嘶鳴混在一起,似乎連城頭烽燧的殘火也要被血色染紅。
突然,前面一聲尖刻的慘叫聲傳來。我望去,只見不遠處的一輛兵車上,車右被一隻銅矛透胸挑起,在空中高高一轉,整個人被拋向了後面的徙卒之中。
我目瞪口呆,心中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