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宮琴音猶在耳否?”腦海中浮起剛才寺人轉達的話。
“諾。”我穩了穩心神,朝廬中走去。
周王沒有跟過來,待我坐定撫琴,他卻再度將身體轉向闢池,拈箭張弓。
心底稍稍鬆下一口氣,我按音挑弦,琴音如流水般淙淙漾開。棧橋上傳來“錚”的弦響,似能穿透一切,卻不慌不忙,未幾,餘音伴著琴聲悠悠散去。
我盡力讓心思沉靜下來,卻仍禁不住地猜測,周王找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看看他的樣子,又覺得似乎沒什麼上心的事,或許也只是想讓我彈琴助興罷了……
正思索間,一曲彈完,我正起頭接上下一曲,卻發現周王收了弓,朝這邊走了過來。
我垂目,心卻再度提起,手指的動作微微僵硬。
面前的天光漸漸被遮去大片,我盯著手指,只見潔白的絲弦被籠在若有若無的陰翳中,指腹被振動觸得微麻。
我幾乎屏住呼吸,卻沒有停下。
璜佩輕響,周王拂拂袖子,在席上坐了下來。
時間在指下靜靜流淌,卻似伏著萬千的小心。
“公女每當心有雜念,琴音便入耳虛浮。”最後一個音終於完結,只聽周王聲音淡淡地說:“公女撫琴,卻是隔牆而聞方妙。”
我抬起頭。
周王的臉揹著天光,只有唇角一絲揶揄的淺笑隱約可辨。
我有些不明,只得開口答道:“杞姒琴藝未精。”
周王不置可否地笑笑,卻看著我,鳳目中深沉無底,似在審視,目光隱隱透著犀利,像能貫透人心。
“公女果然如眾人稱頌般貌美,如此近看,卻更是動人。”少頃,只聽他輕聲道。
語中似有贊嘆,傳入耳中卻別有意蘊。我的手心沁出黏膩的涼意,聽他說下去。
周王將手指輕彈弓弦,繼續道:“子熙與我熟識十餘載,只向我請告過兩次。一次是他十五歲時,請我準他隨師征伐;一次是兩年前,他同我說要娶你。”
我怔了怔。
“公女也果然出眾,”他唇邊微微勾起,看向我,語速不急不緩:“未婚同宅,恃寵擅專,我可當慶幸你未入宮?”
一番話說得直白,威壓迫人,將事情統統挑明瞭。
心咚咚地撞起來,我驚詫不已,卻暗暗告誡自己不要慌,俯首道:“杞姒不敢。”
“好個不敢!”周王冷笑:“子熙拒媵,豐鎬兩城議論紛紛,宗室都告了來。”一陣氣息拂來,他的聲音在我耳邊低低響起:“可知我現下便可命太宗撤去婚事。”
寒意驟然漫上脊背,我驀地抬頭。
周王雙目凝視著我,明亮懾人,卻似怒非怒,教人捉摸不透。